傍晚时分，凤阳郡城的挪移神符处，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高一矮。
一男一女。
黑水已换回了普通的衣服，还带这个黑纱斗笠，打扮的像是个走南闯北的凡尘武者，在他身边，小师妹有些紧张的攥着手。
在她左手食指上，待着一枚不太起眼的戒指。
跟着黑水走出神符处，小师妹还回头看了一眼。
这不是她第一次用挪移神符。
但从落蛟涧到郡城距离也不长，以之前的习惯，是不用神符的。
每用一次，都要一枚仙钱，这对于没什么背景的散修来说，算不上奢侈，但绝对称的上浪费了。
“大师兄，我们去哪？”
师妹自入修行，便常年在落蛟涧那边修炼，少来郡城这般繁华地，她跟着师兄在街头行走，时不时左右看看。
到底是个十多岁的姑娘。
虽已是正式的练气境修士，但还是免不了少女心性。
她见曾开朗的大师兄一言不发，便低声问了句。
黑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
“我带你去见老板，还有份...呃，好像叫武器汇报，要给他做。”
“老板？”
小师妹眨了眨眼睛，说：
“是一位大修士？还是如意坊那种凡尘豪商？”
小师妹过去也被师父派去给凡尘豪商做过事。
一般都是押贵重镖货，或者惹了对手，找修士坐镇家宅，散修们也能以此服务，换一些修行材料。
这种行为仙盟并不禁止，是默许的。
对于散修。
尤其是凤鸣国这地方的散修来说，为有权有势的凡人服务，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只要注意下分寸，不要介入凡尘之争就好，而有修士保护的商队，也没有太多不开眼的毛贼敢来劫掠的。
因而小师妹就有此一问。
黑水的表情却有些古怪，他想了想，说：
“是，也不是。
这个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你一会去见了就知道，不要担心，老板不是坏人，他和墨霜山有些联系，乃是正派人。”
“哇，墨霜山！”
小师妹一下子瞪圆眼睛，听到这个本地最大宗门的消息，她语气轻快的说：
“那定然是很厉害的大修士了，师兄你果然给自己找了个好活。”
“呵呵”
黑水尴尬的笑了笑，也不多说。
带着小师妹，一路往如意坊市去。
他虽被朱白风废去修为，但曾为练气境修士的体魄还在，走起路来快得很，小师妹也常年修练。
行走之间轻盈迅捷，如跳动的小鹿儿一样。
两人很快就到了热闹的坊市，这会虽是傍晚，但坊市中热闹不减，还有些打扮的怪模怪样的商贩，正把成捆成捆的烤肉搬出来。
这新奇的吃食，配上喷香的作料，大火炭烤，又有清凉酒水果汁做配食，才出现不到几天，就引了很多老饕在此等候。
据说是主管坊市的朱大先生弄出的吃法。
卖的相当好。
见小师妹一天也水米未进，黑水便很贴心的为她买了几大串，虽是新入职的员工，但在自家地方买东西，也有昆仑坊的内部折扣。
没花几个钱，倒是让小师妹吃的挺愉快。
散修一流，吸风饮露，不入红尘，听着潇洒。但在山沟沟里，那真正的风餐露宿的生活嘛...
唉，不说也罢。
“老板在等你呢，小帅哥，快去吧。”
黑水带着师妹来到刘宅书房前，正遇到朱莉刚下班。
这位朱大先生似乎是改了性子，已不见往日的豪放打扮，这会和一位本地贵妇人一样，还抱着只狸猫儿。
她笑语盈盈的和黑水说了句话，便很有排面的，在一众侍女的跟随下，大步走向浴池那边去。
虽说在朱莉看来，她这身行头已足够保守，但那行走间露出的腿，还有胸口的一抹白光，依然看的小师妹羞红了脸。
低声说着什么非礼勿见，世风日下之类的话。
“来。”
黑水对师妹唤了句，又整了整衣服，敲了敲房门。
“进来。”
江夏的声音从房子里响起，黑水立刻推门进去，小师妹也怀着一种要见大修士的兴奋和期待，跟着师兄进了门。
结果一看之下，大失所望。
什么嘛。
练气境都不到。
修为还没自己厉害，灵气又如此虚浮...
“老板，我回来了。”
黑水很尊敬的对江夏行礼，又悄悄踢了踢小师妹的腿，后者也俯下身行礼，但她刚才那审视的目光，并未逃过江夏的注意。
“任务完成的不错，那宝药和这把精品枪械给了你，不算浪费。”
江夏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和黑水说话，左眼前的视界里，还有附灵术的印刻知识在解析，他语气温和，一心两用的说：
“你的入职试炼已经完成，接下来便跟着苏继续训练，先把你编入昆仑坊武器制作部门，马尔特大匠是你的上司。
你的待遇，就按照合同上的每月分发，不过前十年的报酬，已经以宝药的形式，提前预支给你了。
所以你要给我打十年白工。
这十年里的吃穿用度，修行资源，丹药武器消耗，都会从你接下来的工资里扣除。
有问题吗？”
“没有，我服从指示，老板。”
黑水并未有反驳。
这股经过苦难之后的沉稳，以及苏用魔鬼式训练，强行加在黑水身上的服从姿态，让江夏非常满意。
他又说到：
“现在说说吧，你作为昆仑坊修士自卫武器体系的第一个使用者，对我们的武器感觉如何？”
“很有用。”
黑水从纳戒里，取出那把江夏手制的半自动重狙，双手托着，将它归还给老板。
他尽可能的总结详细，说：
“朱白风是炼气巅峰修士，他的护体灵盾非常坚固，已是寻常练气境修士的数倍以上，但以灵枪激发的子弹，依然能破盾。
这说明子弹的破坏力，已不比法器差。
而且灵枪使用不必花费心神操纵，单个激活灵阵时，供给灵力的消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算六灵阵全开，压力也还能承受。
它比我用过的所有法器都方便的多。
隐蔽性也极好。
今天一战，有苏教官配合我，但我想，如果没有教官的配合，我也有把握打出第一枪不会被朱白风提前察觉。”
“不，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江夏抬起手，打断了黑水的话。
他认真的说：
“这灵枪的优势，我比你更清楚，它是我亲手做的，对于它能做到什么事，我很了解。我要听的是缺点。
这把枪，还有我们刚开始推进的修士自卫武器体系，可以改进的地方非常多，我需要你说出这些缺点。”
“这个...”
黑水偷看了一眼江夏的表情，确认老板不是在故意试探之后，他便开口说：
“缺点，确实有。”
“首先是它的威力，对于一般的练气境修士已经足够，但在面对朱白风的时候，威力还是差一些。
以我所见，老板，这灵枪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远距离偷袭，如果能一枪重伤甚至毙命，才是好法器。
它的隐蔽性足够了，但威力却还差一些。
其次，是子弹的问题。
朱白风在第一枪之后，就有了防备。
尽管附灵子弹已经很快了，但依然没快过他的反应，之后我打了几枪，都被他避开了要害，还能反击。
如果以后的目标都如朱白风一样，那附灵子弹的飞行速度，至少得再快一倍。
那样至少在练气境，就无人能躲过它的偷袭。
不过这个其实也不算问题。”
黑水指了指自己的纳戒，他对江夏说：
“万人敌速射枪的附灵弹发射速度和数量，已能弥补子弹的速度问题。
如果是这种连发枪，间隙之间射出数百弹，那就算再快的练气境修士一旦被偷袭，不用护身法器的话，根本就不够时间逃离。
就是...
唯一最后的缺点。
我觉得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贵了。
老板，我知道这附灵子弹做起来有多麻烦，用半自动灵枪去打还行，若是上了万人敌速射炮，那就不是在斗法杀敌了。
这完全就是用仙钱去砸死对手。”
“嗯。”
江夏记下了这两个问题，他对黑水说：
“这个很好，我要的就是这种第一线的经验，至于你所说，其实有点问题，你对灵枪的了解还不够。
它不只是用来偷袭的。
在我的设想里，这种武器，是要能够在正面遇敌的战斗里，一瞬依靠火力占据上风，甚至还要能实现越级击杀。
它必须有足够的威慑力。
马尔特那边正在准备其他的附灵武器，作为修士自卫武器体系的第一阶段补充，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要配合他完成武器调试。
等到墟市开业的时候，我要拿出足够惊艳诸位道友的作品，这都需要你的努力！
至于贵这个问题...”
老江耸了耸肩，他撇嘴吐槽说：
“穷鬼用什么加特林？不氪金还想变强？知道自己是穷鬼，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玩栓动枪去！”
“是！老板。”
黑水这几天被苏训得有模有样了，这个失去过的年轻人，更懂得失而复得的可贵，他看到了老板拥有的力量。
他希望成为这个很有潜力的集团的一员，便要表现出自己的能力。
不过他带小师妹过来见江夏，显然是有私心的。
“老板，还有些战利品，需要你亲自过目。”
黑水扭头，对小师妹打了个眼色，后者急忙取下纳戒，上前一步，将戒指中的东西，都取出来，放在了江夏眼前。
一堆黑不溜秋的，但偶尔会有电弧闪耀的石头。
一副绘制着红色龙首鱼身怪兽的阵图。
还有几样法器。
最后是一本古朴的功法书籍和几个瓶子。
“给我介绍一下这位小姑娘。”
江夏没有去看桌上的东西，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师妹，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让小师妹不由的低下头。
心说这个大哥哥好怪，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老板，这是我师妹，她叫柳茵，乃是本地罕见的风灵根，修行天赋也不错的。”
黑水轻声说：
“我希望，能用这些战利品，在老板这里，为我师妹，求一副灰烬宝药。老板，你莫要小看这几样东西。
这御雷石和鲤龙化生阵图，是朱白风耗尽家财，才从他处购得的宝物。
专用于帮助修士度过天地雷劫，不但可以在抵御雷劫威力，还一旦阵图激发，就有源源不断的生机涌入躯体，能保护修士不被重伤。
而且我曾听朱白风说，用此图配合御雷石度过雷劫，还有很小的几率，能取来九天雷气，给予修士驭电神通。”
“哦？这么厉害的吗？”
江夏顿时来了兴趣。
他伸手抚摸着那质地细腻，如绢布一样的阵图，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灵气涌入，那画在上面的鲤龙，竟似活物一样摇曳了一丝。
在阵图边缘，有个精致的戳记，代表着这张阵图，是来自垄断苦木境符纸产业的两仪微尘山的作品。
他又拿起旁边的功法看了看。
这是朱白风和他弟子们修的功法，名叫追风灵决，乃是最适合风灵根修炼的功法，讲究以灵力化作剑风。
随心而发，厉害非常。
但也只能修行到存真境中期，便无以为继了。
“不如我的素衣经，差远了。”
江夏心里想了想，便将那灵决丢在一边，又拿起几个瓶子，打开塞子嗅了嗅。
聚灵丹啊。
他对这东西已经很熟了。
甚至有些厌恶。
毕竟每天当饭吃，再好的东西也改吃腻了。
“即是你师父的东西，你们便拿着自己用吧。”
江夏将那功法，还给黑水，又从抽屉里多取了几瓶上品聚灵丹，凑成十瓶整数，推给了柳茵，笑着说：
“第一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小道友，就拿几瓶丹药给你封个红包，拿来当糖豆吃也好。”
“糖豆？”
柳茵的大眼睛里露出大大的疑惑，心想师兄的老板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不过，老板出手真大方啊。
这么多灵丹，就这么随手丢给自己了。
这可比抠门的朱白风大方一百倍，不...千倍都绰绰有余。
“这阵图和御雷石，我收了。”
江夏手指在桌上一抹，就将鲤龙化生图阵和御雷石收入戒中，对黑水说：
“带小茵去找茉莉吧，让她走内部程序，以你的名义，取一份宝药给你师妹，就如你之前用的那种。”
“老板，我听苏教官说，咱们昆仑坊中，还有品质更好的上品宝药。”
黑水咬牙说：
“我想为我师妹求得一份，她毕竟是我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
“哦？”
江夏眨了眨眼睛，眼神在黑水和那懵懂的小姑娘身上来回几次，他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轻声说：
“上品宝药可是很贵的，黑水，你若要为师妹求得此药，怕就得给再给我白打最少二十年的工，你确定要换？
算上现在的十年，那可是三十年，人生一小半啊，你要考虑清楚了。”
“师兄！”
听到江夏的话，柳茵小师妹也感觉事情不对。
尽管她并不知道师兄说的灰烬宝药是什么，但一听要用师兄二十年的光阴去换，她顿时拉住了师兄的手。
眼中尽是拒绝。
“放心吧，值得的。”
黑水对师妹笑了笑，他回头对江夏认真的说：
“老板，我愿意。”
“好！”
江夏换了个姿势，十指交叉，撑着下巴，说：
“去找茉莉吧，顺便把你的合同改一改，另外，你两修成正果的时候，别忘了给我发请柬。”
“老板，我和师妹不是...”
“不用解释，不必解释，我懂的，年轻人嘛。”
“去吧去吧，我要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