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也一脸深沉的出现,每年逢此宴,众人只能做沉痛姿态,陪着父皇缅怀他那早逝的原配发妻。
不知真正伤痛有几人,反正大家表现出来的都很完美,这样的场合我只能不笑不闹,静静旁观着,抬眸凝视,便够了。
沈殊觉在我身边低声说道:“公主也见不得这番场面吗?”
我沉默不语,却听沈殊觉反问我:“公主不觉得奇怪吗?”
我循声望去,看向了他:“奇怪什么?”
“陛下年年缅怀昭仁皇后,人人都道她是陛下此生挚爱,可是,你看,这君臣满座,又有几人是谢氏族人呢?”
沈殊觉一语罢,我脑子中又一个奇怪的想法飞速而过,昭仁皇后出身谢氏,乃是百年世家,而今四下环顾,君臣满座,却无一人姓谢!
不知不觉,那百年世家早已淡出人们的视野,后族被冷落下放,逐渐衰败,竟无能支撑门楣的人,也不知昭仁皇后九泉之下,该做何感想。
“驸马想说什么?”我总觉得沈殊觉这次回来变得怪怪的,他欲言又止的背后又藏着什么秘密?
他眉间微皱,迟疑着开口:“在公主眼中,陛下算是一个好父亲吗?”
父亲这个词比之父皇更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他方才提点我君臣满座却无一人姓谢,现在又突然问我皇上算不算一个好父亲,这两句话说得含糊不清,反正就是不想让人听懂就对了。
我懒懒地垂下视线,低声道:“驸马,本宫认为,做人还是直白点好,你小心有一天憋死自己。”
他微怔,神色间竟然有了几分放松之色,但开口还是一句:“公主,莫让浮云遮望眼。”
莫让浮云遮望眼?沈殊觉这话更是别有深意,我记在心中,却懒得再追问下去,他太能憋了。
明明是个端方雅正的好儿郎,张着那么好看又好亲的唇,怎么就不会好好说话呢。
真叫人焦灼。
高台之上,父皇多饮了几杯,只因今日的酒是昭仁皇后生前最爱的桂花酿。只多饮了几杯,他便醉了,被母妃扶着去休息了,颇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
其他人见父皇心思郁郁,便更不敢贸然开口,只做出一副沉痛样子,低着头,举目四望,似乎满座皆悲,都在为昭仁皇后而悲痛一般。
可是,她走了许多许多年了,每年除了这个时候,大概也没人想起她,只有在这一天,众人才会陪着帝王做着深情缅怀的戏码,历经多载,乐此不疲。
我瞧见了太子,纵使他如今深居简出,可昭仁皇后的忌辰,他不敢不来,若是不来,他那摇摇欲坠的太子位便更加不稳固。
而今的他,已无储君的骄矜倨傲,只剩下满目慌张。
这场宴,散得极早,它不同于往日宴会的丝竹不绝,它有的只是沉闷。
我和沈殊觉出来的时候,往来两旁之人皆循声见礼,我与他从人群之间,缓步而过,未曾驻足。
他声音微沉:“公主,登高而望,可曾得见全局?”
那些人,他们敬的不是我,而是权力,他们跪的也不是我,还是权势。
“未曾,反觉愈到高处,迷雾重重。”我看向了他,轻声出口。
从进入合阳行宫,看到元琼留下的那些东西之后,我便知道,季氏倾颓,只是开始。
“无论前方路途如何,我都会陪着公主。”沈殊觉低声开口。
他每每说起这话,神色就是一等一的认真,无论是去江南前还是江南后,从未变过。
这两日因他而起的烦闷憋屈在他这句话里彻底爆发,我侧目便朝他看去:“敢问沈公子要以何种身份陪本宫走下去?驸马吗?其实现在本宫的公主府上已经不需要有一个驸马坐镇了。”
他脸上的温柔与从容在顷刻之间僵滞,看向我的眼睛里是未能掩饰的汹涌波涛。
那一瞬间,我心惊了一下,竟下意识地觉得沈殊觉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温润如玉。
他行事从来淡定从容,一身傲骨宁折不弯,他其实从来不是什么良善公子。
“是不需要我,还是不需要驸马?”他问,声音依旧柔和。
我轻咳一声,突然有点怕他露出这副神色,只好出声哄道:“我现在是监国公主,只能将儿女情长放到一边,还是要以大事为重呀。”
他眉眼低垂,轻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