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失去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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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一言九鼎，即便心中再怎么不甘，已然金口一开的玉女宫元朔天皇哪里还有反悔的余地？
“陛下！先不说青龙宫庆元亲王在浅草寺的恶行，单是他私自入京一事，就着实可疑！您不能放虎归山啊！”耿直的漩涡焦宏当即反驳，边说边拿起他惯用的十手1，显然不愿服从元朔这种不合乎常理的指令。
元朔抬眸，直直地烟视着已被庆元扶在怀里的仁玉，动了动苍白如羽的唇瓣，声音轻柔却钉满了不容置疑：“朕金口玉言，卿不必再说了。”
焦宏懊恼深叹，死死地握紧了似乎与他一样急不可待的十手，明显还不死心。御前侍卫漩涡恒一见势忙拉住他，示意他勿轻举妄动。
“传朕旨意，今日浅草寺一事，在场人不可透露半句，否则……朕必将严惩不贷！！！”元朔边说边接过了恒一拾起并已擦拭了血迹与尘埃的象牙笏板，冷厉地一扫在场众人。他锐利的目光触及之处，令大多数人都即可垂目低头，以示明了。
这是他贵为天子所作的最大让步了。命在场人都守口如瓶，既保全了庆元这种近乎谋反的行为，也间接规避了这场终因朱雀宫仁玉姬尊而起的祸端，以免再度加剧她的“灾星”身份。
语毕，元朔冷冷地看着犹在关切怀中的仁玉、浑然不觉外界变化的庆元，一股无名业火在他胸腔内四窜，奈何他无法当场发作，只能在言语上故意打击：“庆元亲王，朕念及仁玉王妃对你的以命相护，就此放你一马！”
然而，他忘了，“仁玉王妃”之称，不仅苦了他自己，也有当即回神的庆元，还有盈盈噙满泪水，却不肯再多看他一眼的仁玉。
奈何他彼时只关注到了庆元随即泄漏的怅然与失落，并顿生一种不道德的快意，凝眸幽寒道：“自即日起，你们青龙宫一脉将被软禁在东部九品城中，无事不得出城半步！当然，朕也会顾全你们一脉的颜面，不会完全言明。同时，将派人暗中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若你胆敢存有异心，朕——绝不会轻饶了你！”
和御林军统领漩涡焦宏一样，庆元也很不满元朔从此限制他们一脉自由的禁令，乃至仁玉仍要归嫁至朱雀宫的事实。
当他上前几步，急着愤然辩驳时，不料仁玉从后背直接抱住了他，浸了些哭腔的甜糯声音，软绵绵地滑到了他冒火的心尖上：“别这样，就当为了妾身，暂时忍一忍！”
妾身？
一个唯有王族夫妇间，才可由王妃对亲王使用的“妾身”自称，分明地道出了仁玉的此时心声。
庆元记得亡妻去世前，也常像这样温情脉脉地对他说：“王爷辛苦了，妾身教厨房备下了乌冬面，快趁热吃吧。”
那时，庆元已从妻子对他一声“王爷”中羞赧的语调与难掩的柔情，切身感受到了她对自己不期而至的日久生情。
可惜，尽管他下一秒就命自己揽她入怀，并尽可能柔声说完一句“有劳王妃”而再度引起她双颐飞红后，也无法真正把她放在自己心里。
但今日，他却能从另一女子的“妾身”之称中，倏地发觉一股温暖的电流急速掠过自己的心尖，激起肌理一阵如痴如醉的酥麻。
顷刻间，他只觉得心脏周围的脉络都飘飘欲仙，迷糊迟钝。只因身后那个软云似的女子气若幽兰，令人自此甘愿沦陷……
“小玉……等我！”庆元没有回头，也看不到伊人此时此刻的表情是否同他一样坚决自信。
他只是出于一种莫名的笃定，大手羽落至她的柔荑上。略微粗糙的手心因乍然触碰到她的美好肌肤而不觉轻启，生怕自己的皮糙肉厚会不慎伤到了她。
“嗯，妾身等你。”仁玉不禁暗笑他的滑稽举止，小脸完全埋入他比元朔更为坚实强壮的后背上。似一株无根的折花在历经漂泊后，终于找到了一处厚实的沃土。自此安心扎根，以待回春再绽。
那，是他与她之间的约定。
二者相互依偎，恍若天地间只有他们彼此。可这种无疑于逃避并蔑视现实的举动，则狠狠地刺痛了不远处一直在表面上仅冷眼旁观的元朔。
只见他素白的双手，早已在越发没轻没重地紧握笏板的力道下，白得与那抹象牙色融为一体。衬得他的赤色双目红烈逼人，并浓墨重彩了他口中接下来一句极为冰冷沉抑的旨意：“明日……要风风光光地用标准的王妃仪仗队，将仁玉王妃接回至皇居的飞香舍。”
呵，这是现今他唯一能补偿她的了吧。
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两年前仁玉突然自请出家修行一事另有蹊跷！
但他不能忤逆自己母后的意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大婚当日，于举国同庆的欢呼声中黯然离去，孤零零地背对着人世的喧嚣繁华，就此化作京城郊外这座古寺中的一片沉寂的冷影。
哼，或许……上天也看不下去他对她这种出于所谓“苦衷”的视而不见了吧。
而今，这般狠毒地让自己亲眼目睹昔日的恋人，竟心甘情愿地投入别人的怀抱！那么，他又岂可再伤及那个已走进她心灵的……庆元，以致更对不住她呢？
“庆元亲王，限你在今夜子时前，悄悄地离开十全城。朕已仁至义尽，若过了时辰，你还不知好歹地逗留于此，就别想再活着回去见你的幼子了。”出于一种稍稍的报复心态，在不容抗拒地道完这句话后，元朔旋即转身离去，显然真的愿放过庆元一马。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放虎归山的行为，是十分冒险又愚蠢的。可他无法眼看曾经的初恋，为了庆元不惜伤害她自己，也无法看着他们二人含情脉脉地护着彼此。
即使他的心底深处，也因此被一股挥之不去的失落填满，进而只能独自承受并品尝这种不为人知的酸楚……但这一切，也算是他所能弥补他对她的亏欠了。
呵，为了一个女人？居然敢拿自己的皇位做赌注，不惜放纵了庆元那个乱臣贼子！元朔一边稳步离去，一边暗中自嘲……
到底是亲生父子啊。
世人皆知，父皇玉女宫纹森天皇一生钟情白虎宫百筠姬尊，还为了那个女人杀害了庆元的父王，青龙宫藤陇亲王。
眼下命运轮回，估计上一代人百年之后，都想不到他们各自的儿子，在多年后因一个女子再次对峙。
不过……他与庆元还算幸运些吧。
至少看上去，仁玉对他们是有感情的。不似悲哀的父皇与藤陇亲王，毫无意义地争来争去，最终倒是输给了一个来自忍界大陆的外族男子。
毫无疑问，元朔这种算是“自取灭亡”的旨意，使包括庆元在内的不少人都震惊万分。连一向与元朔形影不离的恒一都愣在原地，浑然忘却了自己身为御前侍卫，该始终紧跟元朔的天职，更不必说急得快要跳起来的焦宏了。
默默目睹完所有经过的浅草寺的玄休方丈，已从元朔对待仁玉以及仁玉在不经意间表现出的异常中，惊心动魄地品出了二人关系的非同寻常！他不由得扯了扯衣领，这才发觉身上竟被冷寒濡湿了大半。
事实上，他以前对仁玉的冷遇，也是出于玉女宫雪姬太后的暗中授意。所以，他才敢放肆冷漠到仁玉被欺辱后都无动于衷，甚至默认其自生自灭……
但经刚才一事，玄休才慢半拍地读出了雪姬厌恶仁玉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不仅在于仁玉的“灾星”命数！也在于……仁玉貌似与元朔天皇存有私情！
这下子，他就更不敢让仁玉被辱一事再传入元朔的耳中！
眼看元朔自两年前大婚后就正式亲政，并渐渐建立、巩固属于他自己的权力体系；雪姬太后也开始退居幕后，实权减弱，只是安心地含饴弄孙……
一旦东窗事发，只怕雪姬太后到时候会撇得干干净净，倒让自己成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替罪羊！还落得个“照顾不周”“欺上瞒下”的罪名！
于是，怀着这样较为超前又不失缜密的想法，玄休是更不敢再随意怠慢他本就怀有歉意且身份不凡的仁玉了。
眼瞧恒一及焦宏为首的天皇仪仗队，如梦初醒般急匆匆地追随着元朔远去后。他颤巍巍地擦了擦额上同样冷涔涔的汗，忙对着其他一时间不知所措的僧人，睁目喝道：“愚徒！还不赶紧收拾好现场！”
当那些僧人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恶心，开始七手八脚地搬尸体时，玄休忐忑不安地缓步凑近仍立在原地、相拥相依的庆元与仁玉，尽量克服内心的敬畏，满脸堆笑道：“王妃娘娘，您……”
未等依然一脸享受地靠在庆元后背的仁玉做出回应，玄休的“王妃娘娘”一词，登时就扑面迎来了庆元一个刺满了冷厉及嫌恶的眼刀。
他一骨碌被吓得好像即将踏下的前方，被掷了一地刀片似的停止了脚步，弄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再次蒸流于发青皮肤表层的细汗，像雨后田间含露的青涩瓜果，看着略微狼狈可笑。
“方丈，本宫承蒙您悉心照顾两年，再次多谢您了。”仁玉似睡莲微微张开了淡然的青目，继续慵懒地倚靠在庆元身上。先是用“本宫”一词，使玄休心惊肉跳地听出了她已恢复的王族气势。
他机械般地扯了扯嘴角，哪敢接受这种让他倍感心虚的谢意。正要打哈哈地客气几句时，仁玉伸了伸线条柔美的鹅颈，眯眼温言道：“如果方丈还念在本宫这两年来都安分守己，那么……”
她嫣然一笑，径直从庆元的身上起来，漫步至他身边，又斜靠在他肩上。
只见伊人习以为常地展臂勾着庆元的脖子，同时，温柔地向上看了眼这个比她高一个头的英俊男子，眼波清丽明艳，似春水浮光，妩媚柔声道：“……在庆元亲王今夜离京前，让他先在本宫的禅房里好生安歇吧。”
此话一出，庆元陡然像被点了火一样，晃了晃健硕的身子。
紧接着，他垂下慌乱的褐眸，投向了身旁小鸟依人的仁玉，一种难以启齿的躁动……顿时火花般在他的胸腔里猎猎绽放。
【注释】
1十手：日本官方称呼为“十手”，日文作“サイ”。该武器英文名由日文音译为“sai”，中文作“十手”；与中国铁尺有相似之处，又有区别。现在常用于空手道的器械教学，又称空手道短叉。曾有文献记载，十手是由日本江户时代，来自中国的陈元赟所传至日本的柔术武具之一（《近世事物考》）。可在室町时代中期，十手术已在日本广泛流传；且在战国时代，十手更是以威力能劈开头盔而著名的武器。所以陈元赟是十手创制人的说法，亦只是一种传言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