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对情敌的妒恨》
————————
“是因为白虎宫百筠姬尊对那女婴的‘福星’预言，父皇才想让其成为未来元朔的妻子？”不想却是丈夫玉女宫纹森太子率先接话，也算道出雪姬自己的猜想。
“算是如此。毕竟百筠是巫女，她的话拥有足够的权威，朕不能当作耳旁风。”浴才抿了口茶水，沉厚的声音听着要比先前的喑哑响亮些。
雪姬点头以示认同，又对百筠刻意不提朱雀宫德彦亲王夫妇的次女颇有些在意，凝眸思索道：“既然长女为‘福星’，那与之相对的不该是……‘灾星’？”
浴才赞许地看了眼儿媳，冷哼一声放下茶杯。
他注视着杯中剩余一半正渐渐隐去波纹的嫩黄色茶水上倒影着自己的赤眸，轻轻眯起，反射处一道幽光：“哼，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百筠就算闭口不提，可这种欲盖弥彰已让那个次女当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了。”
这就耐人寻味了。
一般而言都是进行正面宣传，譬如那个“福星”仁华姬尊，至于只字不提的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当雪姬因浴才的暗示进一步笃定那个次女并非善类时，丈夫考虑问题就缺少浴才及自己的理性，鲜有地情绪激动，愤愤不平：“实在荒谬！那个才出生的小姑娘只是懵懂无知的孩子！何必因似是而非的预言就对她打上负.面标签？而且……而且还不顾及元朔的真实心意，就草率决定他的终身大事！”
“殿下！”看出浴才面露不悦的雪姬，忙轻声示意丈夫别再言说，并对浴才恭敬叩首：“一切皆有父皇做主。元朔尚小，殿下及儿臣先替他谢过父皇了。”
雪姬的快速反应让浴才稍稍展颜，起身叹口气并摆手示意儿媳免礼。
他似乎不想再看见面色隐忍的纹森，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对儿子气冲冲地甩出一句：“好好学学你的女人！心慈手软能成何大事！”
这是多年来雪姬首次目睹向来父慈子孝的浴才及纹森间罕有的龃龉。
虽然纹森在浴才的威严下未再作声，但她透过丈夫不甘的表情与握紧的拳头，读出他对浴才轻易定下元朔婚事的强烈不满。
“雪儿为何要阻止我？！难道你想让元朔还不到两岁，就在婚姻自主上成为毫无选择权的傀儡？！”像当年因零无宫水户姬尊远嫁一事导致他们夫妻的第一次争吵，一回到昭阳舍，自去年八月雪姬过完二十三岁生日后，大半年都未红过脸的他们，这次因儿子的订婚爆发第三次争吵。
而最让雪姬猝不及防的是，此次纹森的抵触情绪远比前两次要严重许多！仿佛被触碰到最不可侵犯的底线。
呵，是因元朔被包办婚姻而联想到他自个儿了吗？劈头盖脸迎来纹森一顿厉声质问的雪姬，逐渐品出丈夫怒气背后的真意……
————
“不是打趣，只是想到殿下也要同微臣般，终无法与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结为连理，却还得强颜欢笑地娶另一个毫无感情的女人，微臣真的……”
————
有些事情不是时间能抹平当作不存在的，正如九年前昭阳舍外她无意中听到青龙宫藤陇世子，间接指出纹森并不想娶她自己的话至今都烙在雪姬心上。
即便他们明明曾敞开心扉，即便他信誓旦旦地说他会忘记百筠，并与她珍惜当下……可喜欢过就是喜欢过！连那首和歌不都是最初给百筠所作吗？！
这总让雪姬像吃了苍蝇般不适！更觉得自己去年轻信他的甜言蜜语何其愚蠢：“纹森哥哥又不是不知道父皇说一不二的性子！再说了，朱雀宫一脉出绝世美人儿，且那个仁华姬尊既是嫡系贵女又是预言的‘福星’，让我们元朔娶她对玉女宫一脉没坏处，莫非还委屈了那小子？”
她越说越在气场上压倒本就文弱的纹森，就差直接反问丈夫是不是含沙射影自己与他之间同样是浴才强行定下的婚约。
“甭管‘福星’‘灾星’这种玄乎的迷信，元朔还年幼！如果他将来不喜欢那个仁华姬尊呢？！那不就……”
“对！那不就走上和您这个父亲一样的不幸老路，娶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女人还得强颜欢笑，是吧，太子殿下？！”
终于，忍无可忍的雪姬撕破脸直击她所认为的纹森的最大痛楚，并一字不拉地复述作为外人的藤陇对他们婚事的评价。
“这……我不是暗指你和我。此外，我们不是早都说开了么，百筠姬尊对我而言只是……”
“她是殿下的初恋！是殿下这辈子都遗憾终生的白月光！”
纹森复杂的表情让雪姬仍钻牛角尖地认定，他还是未曾忘记那个女人！丢下这句就决然离开风止阁，好避免她下一秒再也绷不住的泪花，为那个终究心里还有百筠一席之地的男人看见。
事后，雪姬当日就命胡芮等侍从将自己的所有物品再次搬回光耀阁，看不下去的纹森好几次上前劝解反而吵得更凶——
“够了！你在无理取闹什么！这么多下人看着呢，你想闹得人尽皆知吗？”
“人尽皆知什么？是皆知殿下心里想着尚且还是黄花闺女的巫女，而非臣妾这个人老珠黄的黄脸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雪姬气头上不经大脑思考的重话，让好脾气的纹森都听得刺耳。
这个素来温文尔雅的少年气得脸色发白，阔步离开昭阳舍，仿佛这地方乌烟瘴气得让他难以呼吸。
“娘娘！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提起人家百筠姬尊，搞得好像殿下与她真有什么似的。宫中人多口杂，传出去不仅给殿下脸上抹黑，也影响百筠姬尊的清誉……”雪姬的心腹漩涡胡芮这次也对主子的过激之举瞠目结舌，更不解向来睿智的雪姬竟会如此不计后果地逞一时口舌之快，造成如今难以挽回的困境。
“哼，那又如何！最好让那贱人声名狼藉，遗臭万年！”和纹森杠上的雪姬失去了往常的理智，快意地冷笑着喂着那只只有她知道作为自己与般若接下契约凭证的五.彩.金.刚鹦鹉，忽觉自己一年前以死后的灵魂自由为代价诅咒百筠实乃正确之举！
因为不管纹森如何空口承诺保证，作为他第一个动心过的女子的百筠，到底是一道挡在他们夫妇间的强大屏障。
不可否认，所有的第一次都印象深刻、难以忘怀，譬如初恋。
纹森无疑是雪姬第一个也是唯一心动的男人，可她之于他却非如此。
这样的缺憾对本就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雪姬而言，是无论如何都愈合不好的疮疤，也是她始终对纹森不信任的症结所在。
都是百筠！都是她！
恶狠狠地一口气说完对百筠的咒骂，却未得到胡芮的回应而是一声叹息的雪姬不由得一怔，愣愣地看向眼前这位算是自己知心人的女子，下一刻怅然若失地苦笑轻喃：“胡芮，我……我是不是太小心眼……太善妒了？”
她伤感落魄的神态和眼中噙着的晶莹，像被夺走心爱玩具的孩子般委屈，让胡芮心头一软：“娘娘别这样想！其实……其实这很正常啦！因为您深爱殿下，想完全占有他的爱才会这般在意。”
“深爱……吗？”在胡芮直截了当的点破下，雪姬陡然睁眼，垂泪咬唇：“我可算明白母亲为何当年会对出轨的父亲无法痛下杀手，甚至……随他而死了。”
奈何情网难逃，原以为自此不再相信爱情的雪姬，到头来也沦陷于对纹森与日俱增的一往情深中，并强烈地想独占他一人！却阴魂不散地横插着一个百筠……
都是百筠！都是她！
胡芮甚少看见这样脆弱无助的雪姬，恍若自己揭开主子心底深藏的对纹森近乎疯狂的爱后，桀骜的雪姬大受打击！与其说是介怀纹森可能还恋慕百筠，不如说是雪姬因发觉她真的爱上纹森而感慨。
这让最了解雪姬执拗性格的胡芮，多少能体会到主子因无法得到纹森毫无杂质的爱而陷入巨大的痛苦……
爱情本身就是自私的。
最完美的莫过于双方毫无保留的付出及将对方死死地占有，而这种没有残留的占据，对其他一厢情愿的人是半分都沾不到的苦楚。
脑中忽地闪过一抹足以牵动起胡芮所有心颤的模糊影子，她深吸口气，上前将本就比自己小五岁的雪姬抱在怀中，像姐姐在安慰妹妹：“娘娘想开点儿。这些年来奴婢看得很清楚，殿下对您不可谓不上心，您多给他些时间。更重要的是，他早已是您的夫君，您儿子的父亲。无论怎样，他一生只会有您一个女人！”
雪姬乖巧地窝在胡芮怀里，本因她的据理分析微微放松，又突然挣脱她，紧张得如临大敌：“就像我那个混蛋父亲！万一百筠日后成了纹森哥哥的秘密情人……”
胡芮知道雪姬父母的不幸婚姻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忙认真说道：“您别胡思乱想！殿下绝不是那种人！况且百筠姬尊心高气傲，对那么多追求她的贵族男子都视而不见，又岂会当殿下的情妇！”
可雪姬好似听不进去，露出一个诡异的怪笑，低幽幽道：“胡芮，悄悄地和你说……”她看着神神叨叨，让胡芮毛骨悚然：“要是百筠能消失该多好！最好……死了？”
“娘娘……您魔怔了！！！”胡芮被雪姬的可怕样子惊得面如土色，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恶灵附体！整个人瞧着怪兮兮、阴森森的。
“不……我就等着那一天！”雪姬则像胜券在握，踏着轻快的莲步又来到金丝笼子旁，对里面的小家伙意味深长地幽笑着，嘴里默念：“愿你在动情抚摸的女人，于你手下逐渐腐烂！愿使你神魂颠倒的女人，在你怀中腐朽为枯骨……”
自那以后，雪姬与纹森一句话都不说，两人谁都不肯低头。这叫照顾小元朔的胡芮苦恼不已，只好日日在风止阁及光耀阁间来回跑着……
作为父母的他们对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关爱，却就是不提彼此一字半句。
元朔在胡芮的暗中授意下，好几次当着他们各自的面儿，奶声奶气地牙牙着说什么不见爸爸妈妈在一起时，两人也只是随口敷衍，马上找个新话题转移。
这种令胡芮黔驴技穷的冷战一直持续到3月1日，元朔的两岁生日。
原本胡芮看到了希望，想着儿子过生日，两人好歹也会碰个面说几句。
不料她刚把用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寿星抱出来时，就看见这对夫妻在交谈……不，是新一轮的争吵——
“这不可能！百筠怎么会在去年九月举办完般若大神的祭祀仪式后，就把一个外族男人一直藏在伏见山偷偷摸摸地给其养伤呢？”
“那贱民现今都被押送到京城等着父皇处置！百筠也因私藏外人被捕入狱，殿下莫非还要相信您心心念念的巫女大人冰清玉洁，洁身自好？”
“哇——哇——”
今日刚满两岁的小元朔即使不明白生日是什么，也能感觉到今天对自己是个重要的日子。
然而欢欢喜喜地出来却再度听见父母吵得不可开交，纵使不解他们的矛盾，可哪个孩子希望爸妈总是针锋相对，不禁在一脸无奈的胡芮怀中咿咿呀呀地哭着。
“雪儿！我们……我们先别争了，今日怎么说都是元朔的两岁生日……”儿子的哭声让纹森揪心不已，愿放下面子与妻子和解。但他的退让可不代表背地里因百筠一事乐开花的雪姬领情。
内心深处幸灾乐祸百筠貌似为自己诅咒应验的雪姬，将元朔从胡芮手中夺过，也不管孩子越发厉害的哭声，冷冷地训斥：“哭什么哭！两岁的人了还这么娇气！”
元朔被母亲吓得不敢吱声，且雪姬这副凶狠的样子也确实震住了纹森及胡芮。
“对了殿下，还有个事得告诉您哩。”雪姬抱着抽噎的元朔，忽然笑得灿若春花，明艳逼人：“百筠一进牢房就负气昏倒，太医随后检查，居然发现……”
望着纹森及胡芮凝重的神情，她故意顿了好几秒，好吊着他们。
待看见丈夫急得额上青筋爆出时，她恶毒地坏笑道：“她已怀孕两个月啦！瞧瞧，您的初恋女人宁肯委身给外族贱民，也不肯接纳曾为她舍身挡鞭的您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