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这两个字死死压在他身上,而造就这一切的人,陆仲比谁都清楚,是他自己,他亲手缔造了他们一家人的悲剧。
种其因者,须食其果,他终究作茧自缚!
只是,陆仲沙哑地说:“你会被绑架,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未想过用你的安危来换取什么。”
她点头答应跟他结婚时,他是真心想对她好的,余生倾尽所有去补偿。
甄善眸光沉冷,“无所谓了。”
陆仲挪了挪唇瓣,想解释他不是不在意她,之所以开枪是不想她被白老大挟持,枪弹无眼,他怕自己来不及救她,那一枪,他原本是完全准确地避开要害,会受伤,但绝不致命。
可他的所有自以为是的打算,却没算到她怀了身孕,更预料不到他成了杀害他们孩子的刽子手。
他苦笑,凝视着她,“我之前说的愿意命赔偿给孩子,是真的。”
甄善冷冷转眸,“那你现在还活着。”
陆仲惨然一笑,“你需要照顾,我现在死,陆仁他们会立刻反噬你,白渊信不过,你即使能复仇成功,也会赔上自己的命,善善,我可以死,你不行。”
甄善冷漠至极,“我生死又与你何干?”
陆仲脸色煞白,说:“你是我的妻子。”
甄善闭上眼,苍白到透明的脸上是一片死寂。
……
在医院休养的半个月,陆仲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照顾她的所有事情他都亲自来,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即使得不到她的回应,他也再没半点气性。
期间,陆家人都假惺惺地来探望,只是还没见到甄善,就全部被陆仲给赶走了。
李文熠在她受伤的第二天来过,直接一拳落在陆仲的脸上,两人在医院大打出手。
到最后,陆仲一句‘那日她在你面前经过,你何曾不是错过救她的最好机会,你永远都是个废物,护不住她一分’击溃了他。
李文熠没再坚持见她,只每日默默开车到医院门口,匿名让人给她送些补身体的东西。
这些,甄善都不知道,陆仲也不可能告诉她,或是,如果没有仇恨的支撑,她早已支撑不住了,她真的很累很累。
住院楼屋顶,甄善站在天台边缘,即使入夏,医院清晨的风还是有些阴冷,刮在身上,有种刺骨的阴寒。
她身上的红色旗袍被风一吹,裙摆猎猎作响,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如折翼的蝴蝶,无力地坠落下去。
甄善低头俯视楼下,有些眩晕,有股冲动驱使她跃落下去,不管不顾,可能会很痛,但很快就会解脱,或许还能追赶上爹娘,再看他们一眼。
也可能会和老人说的一样,化作红衣厉鬼,只剩下复仇和杀人的执念,那似乎也不错。
手腕突然被大力拉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入一个怀抱,陆仲死死地抱住她,双臂颤抖,苍白的脸上满是惶恐和惊惧。
他不过、不过是去办了一下出院手续,回头就没了她的身影,陆仲慌乱地寻找,却是她在天台摇摇欲坠的身影。
那一瞬,他恐惧到了极点,又怕出声刺激到他,短短十多米的距离,几乎是他一生最难走最煎熬的路。
他不敢想象如果她跳下去他该怎么办?
陆仲如同惊弓之鸟,抱着的力道近乎要将她融入血肉中,“善善,别这样,不要寻死,如果、如果你真的那么恨,我现在命就给你,我给你,真的……只求你,别寻短见!”
甄善推了推他,没能推开,对他苦苦哀求的话语没有半点触动,冷漠地说:“放开!”
陆仲猩红着眼,“不!”
“我不会再去自杀,”她冷淡道。
自杀的诱惑很大,可死得也难看,要是不能变作厉鬼,那些该死的人岂不是继续逍遥了?他们还没下去给她爹娘赔罪呢,她还不能死。
陆仲身体僵硬得厉害,小心翼翼地确认,“真的吗?”
“你可以拿命来试试。”
“好!”
陆仲放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手枪,是那支杀了他们孩子的枪,他亲自上膛,放在她的手上。
甄善眼中杀意翻滚,握住手枪,抵在他的心脏处,只要她扣压扳机,这个男人就能永远消失在她面前。
望着她眼里冰冷的杀意,陆仲心脏抽痛得厉害,他扯了扯唇瓣,轻轻说道:“善善,我是可恨,但对你的感情,从不曾作假,可惜,一切都好似来不及了。”
甄善神色嘲讽,“陆仲,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是我自不量力地招惹你,小时候是,流光舞厅那时也是,要是没遇到你,没有你,该多好。”
甄善最后没有扣下扳机,她将手枪丢在地上,转身走下天台。
陆仲身影晃了晃,天地苍茫间,只他孤寂的一人。
从出生,他的父母厌恶他,到如今,连他的爱人都祈求他消失。
他陆仲,何曾不是失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