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从建市离开之前,肖倩倩带着萧鑫他们，再去那个隐蔽的私家小店里，吃了一次饭。
“你们昨天一天跟今天中午都没来,我还以为是不会再来了呢。”女人依然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来给他们开的门。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因为防备，而故意对肖倩倩他们恶声恶气的,只是出来确定一下，没有旁人跟来,就把肖倩倩四人放进去了。
“你们要吃什么？还跟昨天一样吗？”女人一边系围裙,一边问道。
肖倩倩想了想，“给我们做点好的吧，这次把生意谈成了，回去估计有奖励,也不省钱了,我们要好好吃一顿饱的。”
“要吃好的？”女人犹豫了一下,“鳗鱼杂粮饭、海藻菜、蒜泥烤鲍鱼、蒸螃蟹、再加一个清汤,怎么样？”
“可以呀,这些多少钱？”肖倩倩把小钱包从挎包里取出来。
女人没有跟他们客气，“我们这边米不好买,今天的菜也要用到比较多的油，得收你们一块五毛钱。”
肖倩倩没有还价,在外头,没有全国粮票，花一块多钱吃到这么一餐饭，确实没多少还价余地了。人家赚点辛苦费也不容易。
她数出一张一元整的，加五张一毛的毛票,叠一起递给女人。
女人看了眼，笑着让肖倩倩帮忙塞进她衣服口袋里。
在她做饭时，肖倩倩问：“今天我们是不是来的早了点，你男人跟闺女都没回来呢？”
“现在吃晚饭是有点早。我男人要到五点多才收网回来，至于我家丫头，昨天才被教训过，今天应该会跟她爸一块早点回来吧。”
现在还没到五点呢。
肖倩倩这个点，带大家来吃晚饭，是因为他们要赶今天晚上的火车离开。火车上的东西就更贵了，又不好吃，还不如在这边先吃饱，上火车之后，就轮流看行李，直接睡到中转站去，然后下车去那边的国营饭店吃一顿。
建市也算是交通比较好的城市，火车班次不少。他们晚上从这边坐火车，明天早上到相邻的西江省省会城市下来转车，然后再到威省的南市下，最后乘另一班火车，就能回徐市了。
中间还得看情况走一段路，或者乘汽车。
今天的饭菜丰盛一些，女人独自下厨，过了五点，才将鳗鱼杂粮饭、海藻菜、蒜泥烤鲍鱼这三样先端上来，“清汤马上就好，蒸螃蟹刚上锅，还得等一等。”
“没关系，我们是晚上七点多的火车，不用吃太急。”肖倩倩回答。
女人愣了一下，“你们这就要走了啊？”
难得遇到一伙来自她家乡的人，没聊上几次，就要分开了，她内心有点空落落的。
即使对家人没什么好的回忆，可徐市毕竟是她的老家，承载着她的童年与少女时期的梦，她还想听一听，徐市那边，如今变成什么样了呢。
肖倩倩听出她的不舍，只得解释，“我们过来，主要就是谈生意的，现在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我们已经拿下了订单，所以得尽快回去，安排生产。”
“哦，这样啊。”女人有些无措地答着。
这时候门被打开，男人带着个六岁的小女孩回来了。
“妈，你做什么了，好香！”小姑娘的性格大概随妈妈，咋咋呼呼的，冲进来就要看锅里有什么好吃的。
女人嫌弃地把她推开一点，“去去去，这是给人家吃的。你怎么又弄一身的沙土，脏兮兮的，谁家姑娘跟你似的？自己弄水洗洗去。”
“是你们啊。”至于进来之后，立刻反手又锁上门的男人，难得对肖倩倩他们打了招呼。
肖倩倩对他点点头，“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想着在外地碰到同乡也是缘分，离开之前，再来吃一顿她做的饭。”
男人愣住，跟他老婆一样，问：“你们这就要走了？”
女人会有点不舍得，肖倩倩觉得自己能理解，不过，这个男人也是不太想让他们太快离开的样子，肖倩倩就搞不懂了。
她只得再解释一遍，说他们的任务完成了，不会在外地停留太久，得回去交差。
男人僵硬地“哦”了一声，然后开始收拾他今天的渔获。不过，手脚的动作，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麻利了。
等到清汤跟蒸螃蟹也上桌，肖倩倩这样饭量小的，已经吃的快饱了，只能把碗里还剩下的饭拨给萧鑫，盛了半碗清汤，然后开始吃螃蟹。
今天一天，他们吃的都比较丰盛。上午去出口管理处签好了合同之后，他们央不住那些外国人的热情，只得跟着一块去体验了西餐馆。
而且外国人们原本是习惯aa制的，但在了解肖倩倩这些人并不富裕后，硬是把他们几个人的餐费给承包了。
肖倩倩这样脸皮厚的，表现还自然一点，另外三个男人，本来故意装穷就有点不自在，现在还被客户请吃饭，更是不敢放开肚皮吃喝，生怕别人以为他们是占便宜来的。
所以，即使他们吃的是牛排加面包，也因为故意控制了食量，所以只吃了个八.九成饱，就没有再要别的了。
晚上这饭是他们用集体公费买的，吃起来自在，三个男人见肖倩倩只吃那一点螃蟹了，知道她已经饱了肚子，立刻不如刚才那么绅士，一个个加快了速度，跟抢食似的，把方便吃喝的东西都给一扫而空，最后才跟肖倩倩一样，开始啃费时间的螃蟹溜缝儿。
这期间，借着收拾渔获名义的男人，在他们旁边来来回回已经走过了三四次了。
肖倩倩直觉他肯定是有事想说，但以前天他们的交谈来看，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想跟他们有太多的牵扯，怎么今天就这副表现了？
难道是因为玩具车？他想换玩具车给女儿玩？
除了这件事，肖倩倩想不出来还有别的原因，能让这个男人行动如此诡异了。
“大哥？”肖倩倩喊住再次“路过”餐桌的男人。
这男人浑身一僵，傻傻地“啊”了一声。
“大哥，上次我问的，你们愿不愿意拿手编的海鱼，来跟我们换玩具车——这件事你们考虑的怎么样？”
“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如果你女儿对玩具车感兴趣，可以现在就换，不然以后我们可能不会再带样品过来了。”
其实以后他们八成还是会带新样品到建市来，继续发展新的外国客户。不过，到时候，他们是不一定有闲工夫，再摸到这个小小的私家店里，一边吃喝一边聊天了。
男人听了这话，愈发不安。
他好像是在为别的事情发愁，面对肖倩倩这群人，他想央求什么，可欲言又止。
这下子肖倩倩是真搞不懂了，不是为了给女儿换玩具车？
那还有什么事情，是跟他们双方都有关系的？
总不能是要给他老婆找娘家人吧？
以女人那个态度，她恨不得从此不见那些家人了呢，怎么会想要那些人的消息呢？
肖倩倩脑袋飞快运转着，一点也没想到，是她昨天随口说的一句话，让这个沉默但并不愚笨的男人，有了新的人生规划。
安静了一会，萧鑫他们也快把螃蟹吃完了。等他们放下手，可就会离开这里了。
男人看了他们一眼，深吸一口气，像是破釜沉舟一样，终于开口问：“那个，你们工厂，愿意招外地人吗？”
“哈？”肖倩倩懵住。
萧鑫跟赵然他们也满脸茫然，还剩下的螃蟹腿，都顾不得啃了。
这……这怎么扯到招工了？
不对，这男人是建市本地人，户口啥的肯定全在这边，他连在建市都找不到工作，去内地的徐市，又凭什么能找工作？
就凭他们几个在他家吃了两次饭吗？
不能吧？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这么乱攀关系的人啊，面相老老实实的……
几个人在内心嘀嘀咕咕的时候，男人红着耳朵，继续说：“其实，其实我读过书的，建国前读完了小学，建国后读了初中。当时因为建市战乱多，所以有一些外国人开的公益性的医院跟学校，我父母死后，我在那里也呆过几年，继续学了外语还有一些高中的知识。直到快成年，可以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了，那些外国人也不被允许在国内做福利工作了，我才自己攒钱搭了个破棚子房，出来独立生活。”
对于尚未知底细的肖倩倩他们，男人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如果暴露出他父母以前是有钱的商人，这对他现在的家庭非常不利。
但他说得也不算谎言。
他确实在建国前先入读私塾，然后读了小学；建国后顺利读完初中，期间还请了外国的私教，教他外语跟绘画。
再然后，就是父母的意外死亡了。
他把捡到的值钱东西，藏到自己以前玩耍时发现的破洞里，然后换上贫民孩子的衣服，伪装成失去父母的普通孤儿，被福利院收养。
甚至他到现在用的都是假名。
他原名于海生，后来化名余大海，在福利院给他上了这个户口，一直到现在，都只用余大海这个名字。
前天跟昨天晚上，他出门后伪装好自己，按照记忆，去找了以前跟父母有过生意联系的人，偷摸着把自己手上的东西都出手了。
银裸子被压价厉害，但金裸子还是值些钱的。
至于他.妈妈那对手镯，被她生前的好友高价收去，作为留念了。
余大海没敢跟任何人相认，拿到将近两千块钱，他就开始计划着，怎么带妻女一块离开这里，去内地生存。
他原以为，肖倩倩几人出差，会在建市留较长的时间，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要离开，他根本还没做好准备，只能这么窘迫地开口求人。
“你既然读过书，在建市也不难找工作吧？”肖倩倩疑惑地问他。
连他老婆都心生不解。
她可不知道自己男人还读过书。但他也不是个会撒谎的人，总不至于为了找工作，而欺骗外地人。
“因为我原来的家，都被烧空了。小学毕业、中学毕业的证明，全都没有，而且我成绩不算好，没什么存在感，刚出事那些年，我浑浑噩噩的，在福利院的庇佑下生存，就没想过这些事。等我长大成人后，意识到这些证明可能很重要时，我已经没办法证明自己了。”
余大海依然是半真半假地说着自己的经历，“而且，福利院是外国人办的，他们离开之后，所有福利院的孩子，都被严密监视了一段时间，我心里恐慌，并不敢做什么，只能安安分分地靠打渔为生。”
“不过我识字是做不得假的，在被监视调查的时候，他们也有记录我的情况，我在福利院也跟着那些孩子继续学了东西，正常的识字、书写，还有一点跟外国人交谈的能力，这些我都能展示。”
按他所说，如果真的被严格调查过，那他确实不能在这方面撒谎。
只是，肖倩倩总觉得他还在担心着些别的什么东西。
虽然没感受到恶意，但她并不想惹麻烦。
“既然能想到要去我们工厂应聘，那你为什么没想在建市本地工作呢？”
这是她最想不通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