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成以为他被撂了脸面所以不快，劝道:“世子，既然定国公和陛下都对你寄予重望，你暂且收收心。再者，宁太傅确实不是能招惹的人。”
萧瑾时“嗤”地一声，透出无限的不屑与桀骜来。
他方才那一下，不过是因为宁芳笙的态度与梦里重叠，一下没反应过来。
胡明成收回视线，暗叹了一声可惜。
两人等小太监进去回禀，候在门帘边。
黄澄澄的缎子，上面水光似的龙纹若隐若现，照映在萧瑾时的眼底。他的眸子一下子蒙上一层黑雾，暗如无底深渊。
“进。”
帘子打开那一刻，宣帝直直的目光瞬间凝住，等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他很快垂下眼去。
就一瞬，那个微光里的青年容姿艳绝，就如风光霁月一般深深留在他眼底。
“微臣叩见陛下。”
“起。”
这一声，有些急，音也沉着，像是在压抑什么。胡明成眼里闪过诧异的微光，抬起头，上首的皇帝却并无异样。
“萧家小子，朕今日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身为一府世子，断不可胡闹，当如圣人所言‘修身、治国、平天下’，你可知晓了？”
宣帝看着萧瑾时，“胡闹”什么意思他自然清楚。
拱起手作揖，萧瑾时倒没了乖张跋扈的样子，低眉顺眼地道:“谨遵陛下教诲。”
宣帝凝眉，不知怎的，一眼看出他不过是装个样子。
“好了，你出去吧。”
看着那墨色的身影消失，宣帝才收回视线，转看向胡明成:“胡爱卿，这萧家小子如何？”
“世子很好。”
“说实话。”
“顽劣不堪，桀骜不驯。”
宣帝:“……”果然。
长嘘了一口气，宣帝郑重地看着胡明成，“定国公与朕，将他交付给你，便是希望你好好教导他，无论如何，朕都不希望这小子以后还是这个样子。胡爱卿，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胡明成望着宣帝的眼，忽的想起来若干年以前宣帝将先太子交给他殷切的样子，语气恳恳。
他轻轻摇头，是多想了。
“臣自当尽心竭力。”
宁芳笙出了宫，拐过皇道，耳朵一动，听见了“哒哒哒”的脚步声连成一片，绕着她的马车。
隔着车帘，问青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是。但是……”
青茗往四周瞥了两眼，跟各处投来的目光对上，心里一怵:怎么感觉这么多人都在看咱们家的马车？
事实上确实如此。
久吉巷是燕京第一商街，自然繁华。而此刻，从街头至街尾，每一家门前店后都围了这么多人，不乏遮遮掩掩的纤瘦女子。平时是不至于此的。小贩也不吆喝了，直勾勾盯着路中间的马车。
“是太傅的车驾？”
“就是了！”
“可惜他也不露出个脸来。”
“我有幸见过！真真是天上来的仙人！”
“可不是，能叫一府世子错认为仙女的，怎能落了俗？”
男男女女各自交头接耳，定国公世子初进城发生的荒唐事早传了遍，他们眼看着同一方向。久吉巷十余里，处处如此，可算一时盛况。
宁芳笙渐渐察觉到不对，“是有人在看我们的马车？”
青茗:“是，很多人，一条街都是……”
掀开窗帘一角，乌压压全是看过来的眼睛，宁芳笙都吓了一跳。
有人正巧瞥见那一角，惊呼道:“太傅大人！”
“青茗，快些走。”宁芳笙只觉不秒。
“唉，太傅大人？我怎么没看到？！”
有人追着再看，却连影子都没有，一脸不甘心。
有一官家女子不服气，惯来大胆，索性提着裙摆拉着侍女走到了路中间，恰恰挡在马车走的直线上。
青茗未料到这人如此大胆，还没来得及驱马绕过去，那女子竟直接躺倒了，就在马车前边，侍女哀哀地叫“小姐”，真像被撞了的。
青茗扶着额角，“这位小姐，我家马车明明……”
“哎呦~好疼啊！车上的主子竟也不下来看看？果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姑娘哼曲儿似的调子，眼珠子直勾勾瞪着马车门帘，明摆着就是耍赖。
小丫鬟适时地抹眼泪，哭哭啼啼道:“我家小姐乃孙将军之女，今日竟还受了如此委屈，嘤嘤嘤……”
青茗头都大了，“你们不要——”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头，周围看戏的也一下子安静下来。
那女子才睁开眼，却发现一人已半蹲在她身前
眉眼如翠竹秀颀，俊颜干净如雪纯粹，声亦如清泉叮铃，清润而舒缓。
修眉微挑，几许无奈，“有这么一位活泼的小姐，孙将军大概时常头疼。”
孙玉雪登时红了脸，这不是说她顽皮叫她老父亲费神么？
“你无礼！”
被人戳穿了，少女恼羞成怒地瞪大了眼。
她年纪不大，十四五的模样，粉嫩白皙的脸还带着些许婴儿肥。
宁芳笙看在眼里，轻轻笑了。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递过去，“芙蓉糖糕，就当给你赔礼道歉了，可好？”
“？”孙玉雪被她笑得迷了眼，回不过神。
“还不起么？若是弄脏了裙子可怎么好？”
“嗯？！”一提裙子，少女立马要扶着起来，嘴里还嘀咕着“这可是刚买的新裙子”。
好笑地摇头，宁芳笙把东西递给她的丫鬟，轻声道:“下次不要顽皮，若真被马车冲撞了该怎么办？”
这声音太温柔，像哥哥一般关心又宠溺着她。抬眼又是他醉人的容颜，孙玉雪就像踩在棉花上，被迷地找不着北。
环顾一周，看见那密密麻麻的人，宁芳笙垂下眼，心里又给萧瑾时记了一笔。
她转身要上车，却被人扯住了衣服。回头看，是小姑娘红彤彤的脸。“太傅大人，我……”
宁芳笙喜欢单纯可爱的小女子，格外多了耐心，“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我叫孙玉雪，多谢太傅大人不记小人过。”
“哦，此名甚柔甚美，＂为表示自己夸得诚心，宁芳笙还认真的看她。
两个人远远瞧着就像要有一段姻缘似的，羡煞一帮女子，又招了一群男子的红眼。
聚仙楼二楼临窗天字号包厢，夏其峥与夏瑞景看着底下一对郎才女貌，忍俊不禁:“宁太傅露个面果真不简单。”
夏瑞景微微沉吟，若宁芳笙真有这个心思，他外祖安远侯府正有许多适龄女子，结了亲才好。他这样想，就给夏其峥道别，“皇叔，正巧我有事要问老师，我便先走了，你随意。”
这边才下去，那边二楼便有人黑着脸也要去追宁芳笙。
“该死的，孙家小姐是我先看中的！这宁芳笙，挤兑我父亲不够，还要来膈应我么？爷这就下去让他知道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