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静默并未持续太久,下一首歌激烈的前奏猛地响起来,将人们的思绪从眼前这件事中拉离。
大家回过神来,该唱歌的唱歌,该喝酒的喝酒,该说笑的说笑,还有人热情招呼谢南园进门。凝滞的气氛被搅动,方才那种仿佛无形对峙的氛围也彻底消散。
谢南园也没有发作的意思,迈步进门。
陆开颜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准备去迎接谢南园。
虽然心里还乱糟糟的,感觉有太多的想法无法理清,但是她还是直觉谢南园应该是来找自己的,而不是江似月。而在这种时候,她本能地觉得自己的态度不能含糊。
然而已经有站在门口的人比她更快,热情地迎上去,并且把谢南园带到了江似月身边。
原本坐在这里的人忙不迭地让开。
谢南园在空位上落座。她和江似月坐在一起,真像是一对双胞胎,往这边看的人更多。不过这么并排坐着,将两人对比着看,反而觉得没有第一眼时那么相似了。
不说装扮细节上的不同之处,两人的气质更是天差地别。
如果说江似月弱柳扶风,柔美忧郁,那么谢南园就是静水深流,沉静清冽。无论是谁,如果同时认识她们,就绝不可能把人认错。
众人暗暗打量着,都在心里称奇。高中时代,江似月号称是校园女神,备受追捧,在学校里人气极高,可是大家从没有听说过她有个姐姐。按理说年龄差距不大,应该是同校,她们长得那么像,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不过这种话没人会问出来。
江似月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周围打量的视线,转过头来朝谢南园微笑,“姐姐,好久不见。”
除去那次她故意去找陆开颜,两人隔着咖啡厅的玻璃遥遥对望的那一眼,真正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江似月出国之前。
那一天的江似月众星拱月,被所有人环绕着、祝福着,只在偶尔的一瞥之间,可以看到静静坐在角落里,还捧着的谢南园。在场的宾客都知道谢保国有两个女儿,却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她。
当时江似月觉得自己赢了,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心情却只剩下复杂。
父母肯出几十万送她出国留学又如何?上的是大多数人听都没听说过的学校,大部分人得知她出国留学,第一反应不会是“真厉害”而是“真有钱”,跟谢南园毕业的t大更是没有任何可比性。
出国近十年,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回国之后还要从头开始。
而谢南园呢?她有体面的工作,有收入不菲又听话的情人,有稳定的生活和光明的未来。
让江似月怎么忍得住不去搞破坏?
她心里恨得滴血,脸上确实八风不动的微笑,仿佛真的跟谢南园是亲姐妹。但谢南园只是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不用这么客气,我妈只生了我一个,我没有妹妹。”
周围竖着耳朵听话的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谢南园这么直接,居然开口就爆出了这么大一个八卦。
闪烁的霓虹灯下,江似月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可是在拿捏谢南园的弱点上,她从来不输于任何人,立刻就重新扬起了笑脸,“是吗?我怎么听说,陈阿姨又生了个儿子?”
谢南园唇角嘲讽地勾了勾,“原来你也知道我们不是一个妈生的,那还叫得这么亲热?”
虽然他们要的已经是最大的包厢,可房间总共就这么大,谢南园和江似月几句对话之间暴露出来的信息太多,这可比什么唱歌喝酒刺激多了,所以消息几乎是立刻就传遍了,大家看似在做别的,但其实都在暗暗关注两人。
江似月似乎是察觉到了这种关注,顿觉难堪,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来。
谢南园却没有在意她,而是转头看向陆开颜所在的位置。
陆开颜见谢南园和江似月已经坐在了一起,就有些拿不准要不要这时候上前了。本来大部分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知道三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但是如果她主动过去,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实在拿不准谢南园会做什么。
但没等她想清楚,就听到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那两人长得这么像,却不是一个妈生的!光是听这句话就能猜到,她们的家庭关系必然十分复杂。
陆开颜几乎是眼前一黑,恨不得直接晕死过去。
如果说谢南园只是江似月的姐姐,那么这件事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就算她知道了高中时的事,只要自己好好解释,应该也能过关。毕竟她和江似月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只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冲动。
可是江似月跟谢南园居然是这种关系。
偏偏是这种关系。
陆开颜回想起江似月回国之后发生的一切,心顿时凉了一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每一个行动简直都是在明晃晃地作死。
她不敢深想下去,就要往那边走。虽然她也不知道过去之后自己能做什么,但本能觉得还是过去比较好。
然而才迈出去一步,她就隔空对上了谢南园的视线。
那双她曾经无数次吻过的眼睛里,只有平静。谢南园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她,让陆开颜心底陡然生出巨大的惶恐,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在那仿佛洞悉一切的视线下,陆开颜只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整个人似乎都是透明的,藏不住任何秘密。
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
——她知道了。
究竟是现在才知道,所以到这里来,还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今天是来摊牌的,陆开颜不敢想。
她不由自主地垂下头,避开谢南园的视线,才觉得自己可以呼吸了。
……
虽然江似月不肯承认,但其实在吵架这件事情上,她从来都没有赢过谢南园。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在嘴硬,但谢南园嘴里吐出来的话,却还是每一句都能让她火冒三丈,气得要命。
特别是家里的事。
自从上初中之后,再用爸爸妈妈如何疼爱自己,来刺激谢南园,就几乎没有用处了。等到上了高中,就算当面说谢南园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已经被父母抛弃了,她的神色也是平静的。
哪怕她确实凄凄惨惨,可是当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过来,就是让江似月万分不爽。
所以回国之后,察觉到陆开颜和谢南园的关系,她才如此兴奋,因为她又找到了新的可以刺激谢南园的东西。
虽然她跟陆开颜的相处其实并不怎么愉快,但这些谢南园又不知道。江似月几乎每次跟陆开颜碰面,都会把“最新进展”发给谢南园,刚开始是发只有她可见的朋友圈,后来反正已经被谢南园戳破,她就直接发私人信息了。
所以她知道,虽然谢南园一次都没有回复过,可是每一条消息都是已读。
更不用说,谢南园今天特意跑到这里来,显然也是为了陆开颜。
所以此刻,看到两人的眼神互动,刚刚语言交锋失败的江似月眼珠一转,又冒出一个新的想法来。
趁着谢南园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她连忙起身,走向点歌的机器。利用自己的人缘,江似月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点的歌放到了下一首。于是等这支震耳欲聋的舞曲结束,她就举着话筒站在了场中。
作为一个合格的校园女神,江似月不但人长得美,文章写得好,而且在歌舞方面也颇有造诣——上了十几年的课外兴趣班呢。
可惜每每大家出来玩,她都矜持地表示自己嗓子不舒服,把一展歌喉的机会留给其他人,自己只在旁边静静倾听。所以此刻她愿意露一手,实在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立刻就有掌声和欢呼声响起,把气氛炒得十分热烈。
江似月看了谢南园一眼,举起话筒,跟着伴奏唱了起来。
谢南园只扫了一眼歌词,就知道江似月想干什么了。
“暗恋是一种礼貌,暗地里盖一座城堡
然后再当你的警卫跑腿和小猫
随时你要我重灌电脑,随时你要我随传随到
买面包鸡排和水饺……”
也亏得她能千挑万选出这么一首歌来,将暗恋那种又甜又酸又苦恼的心态描写得淋漓尽致。江似月的声音本来就很软,倒是将歌词里的神-韵都唱了出来。
这显然不是她自己的心情,而是在模拟陆开颜暗恋她时的状态。
是对谢南园的宣战。
因为下面很快就想起了调侃声。
“我们的校园女神也有暗恋的人吗?不可能吧,只有别人暗恋你的份……”
“是啊,咱们这儿不就有一个?”
“哈哈哈,陆开颜那不应该叫暗恋,是明恋吧?还有谁不知道吗?”
“就你话多……”
虽然这些话很快就被知情的人摁下去了,可还是不免有只言片语传入谢南园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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