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 谢南园要值24小时的班。同事们都体谅她生病,过了晚上最忙碌的阶段,见她精神不好, 就让她去休息。反正要是有其他人处理不了的情况,再把她叫醒也来得及。
在医院里值班就是这样,必须要自己利用碎片时间休息,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谢南园确实觉得有些昏沉, 所以领受了这份好意,在手术区洗了个澡,这才在休息室的床上躺下来。
她平时睡眠质量就不怎么样,本来以为生病了之后会更难以入眠, 但事实上,躺下之后不久, 她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只是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一场又一场的追逐戏, 醒来之后感觉比没睡之前还累,躺在床上好一会儿唉缓过来。头又痛了起来,但是那种昏沉感反而消退了很多。
谢南园摸到手机,看了一眼, 发现居然才过去两个小时, 明明梦里感觉过了很久。
身上又出了一层薄汗, 有点不舒服。
想去洗一洗,但是身体又不怎么提得起劲,懒懒的不想动弹。
谢南园躺了一会儿, 还没有下定决心起床,就听到了消息提示音。
第一声响起来的时候,她觉得应该是什么广告推送, 并没有看的心情。但是紧接着,“滴滴滴”的声音几乎没有停止过,显然不会是普通的推送。
她终于抓起手机,再次按亮了屏幕。
黑暗中,虽然开了护眼模式,但屏幕发出的光仍有些刺眼,谢南园眼底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一瞬,好半晌才终于看清楚屏幕上的文字。
发来消息的人是陆开心。
全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感叹号和震惊表情包,让谢南园有些摸不着头脑,更有些惊讶。因为陆开心虽然性格外放,但人其实是很稳重的,很少见她这么……飞扬跳脱的表现。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这么震惊。
谢南园这样想着,回了一个问号。
才点击发送,对面新一条的消息也发送过来了。
陆开心:我刚刚听说,陆开颜回家出柜了。这也太突然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俩不是已经分了吗?
谢南园愣住。
她点开回复框,有很多的问题想问,但手指却迟迟没有落在屏幕上。
脑海里一片混乱,似乎有无数念头呼啸而过,却又没有一个具体明晰的想法。她就这样混乱地躺了一会儿,才终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意识到陆开心说了什么。
陆开颜回家出柜了。
就连陆开心,知道这件事之后,第一反应也是跟她有关系,所以才会问出后面那个问题。
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家庭关系几乎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因为性向很难为大众所接受,家人多半也不会支持。大多数时候,为了维持家庭的稳定和谐,这种事都是能瞒就瞒。
除非是瞒不下去了,或者找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想让家里接受对方,才会选择出柜。
因为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说出口就不可能反悔了。
这也是最让人不解的地方。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陆开颜没有选择出柜,现在分手了,她没有别的对象,家里催婚也影响不到她,三年五载之内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但她却在这样一个晚上,突然地出柜了。
当然,所有外人觉得突然的事,或许都一早有了它的征兆。
陆开心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谢南园,毕竟陆开颜之前才跟她打听过谢南园的事。她大概是以为,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陆开颜才会这么做。
陷入停滞的大脑重新转动,谢南园解锁不知什么时候按下去的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是的,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陆开颜了。
也许内心深处,谢南园同样本能地觉得这件事跟自己有关,但她旋即就将这种念头压了下去,警告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她们已经分手了。
她也没有想过再有后续。
既然如此,她出不出柜,家里能不能接受,又跟谢南园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想着,谢南园放下了手机。
额角一跳一跳的疼,就算躺着也睡不着,谢南园终于下定决心,打算起床去洗个澡。这一动,才发现身体每个关节都泛着疼,好像从内部被人拆过又重新拼拢,需要重新磨合适应。
换上衣服,谢南园从休息室里出来,正碰上值班的小护士。
对方一见她,就担忧地问,“谢医生,你没事吧?你脸色好难看。”
是吗?谢南园摸了摸脸,拐进了旁边的洗手间,对着镜子一看,果然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看起来非常糟糕。要不是身上穿着白大褂,走在医院里估计更像一抹游魂。
为了不给病人和医护人员添麻烦,谢南园只好又回到了休息室。
刚躺好,陆开心的消息又发过来了。
陆开心:刚才接了我婶婶的电话,问我知不知道陆开颜的女朋友是谁。她跟家里说自己没有对象,但是为了避免以后谈对象的时候被家里找麻烦,所以提前出个柜。我叔叔婶婶看来并不相信。
也是,出了这种事,大多数家长的第一反应,都是外面有人教坏了自家孩子。他们当然不可能相信陆开颜的话,要不是谈了对象,她怎么可能突然想到出柜这回事?之所以不说,恐怕只是担心家里找对方的麻烦。
越是这么说,就越令人怀疑。
但是陆开颜现在确实没有女朋友嘛,都已经分了一年了,所以陆开心毫无负担地替她做了这个证。
谢南园盯着这段话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回复一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将手机放在枕边,想了想,起身拿了一个蒸汽眼罩,拆开戴好,重新躺了下去。
眼罩在接触到空气之后迅速发热,那热度紧贴着眼眶,眼睛似乎也被刺激到,很快就盈满了眼泪。谢南园就这样安静地平躺在床上,没有啜泣,没有抽噎,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只有泪水不断从眼底涌上来,又从眼角滑落,没入鬓发之中。
一种无处诉说、无处发泄的委屈从她的心底涌出来,源源不断,无法遏制。
可是就连谢南园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
……
陆开颜这一晚倒是睡得很好,是这一年多以来从未有过的好觉,一觉睡醒,感觉整个人思维清晰、精神饱满,正处在最佳的状态之中。
换好衣服,她就开始收拾行李。
说是行李,其实她这次回来,只带了一个电脑包,拎着就能走。
事实上,昨晚出完了柜,陆大明和陈秀英在主卧室里发愁,给信得过的亲朋好友打电话抱怨,给陆开心打电话探听消息的时候,一墙之隔,陆开颜甚至没忘记这一晚的直播。
她将电脑收好,环视了一圈房间,把属于自己的、觉得还有用的东西都收进了包里。
不过前些年她买房之后,就已经把属于她的东西都搬回去了,这边留下的不多。只是考虑到出柜之后,说不定会被赶出家门禁止回来,陆开颜才打算把剩下这些也带上,免得要用的时候麻烦。
东西不多,她随身的双肩包甚至没有装满。
收拾好行李,她背上包,开门出去。
陈秀英正坐在沙发上出神,听到动静,转头看到她背着包走出来,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你去哪里?”
“我回t市。”陆开颜一脸理所当然,“我就是想到了,回来跟你们说一声。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忙呢,得赶紧回去。”
陈秀英被气得心口疼。
女儿回家丢下一个大炸-弹,把这个家炸得人仰马翻,她自己倒是没事人似的,好像那些话都只是随口一说,根本不要紧。这样的态度,让陈秀英怎么能接受?
“你站住!”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扬声喊丈夫的名字,“陆大明!陆大明!你还不出来,这个不孝女说她要回t市了!”
陆大明连忙从厨房里出来,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皱眉盯着站在门口换鞋的陆开颜,“东西放下,不把这件事交代清楚,你就别走!”
“有什么好交代的?”陆开颜语气平静,“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
“你说清楚什么了?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跟外面那些人学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陆大明用命令的语气说,“我告诉你,你最好赶紧把这些都给我断了,不够丢人的!”
“所以你们只是担心这事给你们丢人?”陆开颜笑了,“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只要你们自己不说,就没人知道,丢不了人。”
陆大明脸色沉下来,陈秀英连忙骂道,“你怎么说话的?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真的是为我好吗?”陆开颜打断她,“为我好的话,就什么都别管。从小,你们就没管过我,挣钱比我重要,挣面子也比我重要,回家一见到我,就是问考试成绩,问班级排名,然后再一顿骂。如果这就是为我好,真的没必要。”
见陈秀英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从她嘴里听到这番话,陆开颜又觉得没什么意思,随意地道,“我以前恨过你们,但是现在又觉得这样也不错。既然以前都没管过,以后也别管我吧。”
她说完,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背后,陆大明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你走,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回来!”
“砰——”回答他的是门被陆开颜摔上时发出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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