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辉从更远的黑暗里走出来。他并没打伞, 也没带其他遮雨装备,这会儿雨很大,他头发已经完全被雨淋湿, 紧紧贴在头皮上,看起来十分滑稽。
不过他对这种情况并不太在意,眼睛只是悄悄往李雪身上瞄。见李雪没有理自己的意思,他抹把脸, 挠着被雨淋湿的头发期期艾艾朝前挪。
“李雪跟踪我们,你跟踪李雪?”孟渔阳对当前情况做了总结。
“什么跟踪啊?我这不是为了保护你吗?”李雪耸肩,瞪了程明辉一眼。见楚云西收起匕首, 她试探着朝船上攀。
孟渔阳:“为什么是保护我?”
“他...”李雪看着楚云西, 声音低下去, “他是重点监控对象,他...”
孟渔阳:“挑拨离间。”
李雪微微瞪圆眼睛:“是非不分。”
孟渔阳:“挑三豁四、推涛作浪、搬弄是非、乘间投隙、鼓舌弄唇。”
李雪:...
李雪明智的换了话题:“你们为什么晚上来这里?”
“为什么要告诉你?”孟渔阳白了她一眼, 又伸长脖子看着船下满脸纠结的程明辉。看了一会儿,他笑眯眯拉住楚云西:“云西啊, 我们进去吧?别搭理这对别扭小鸳鸯。”
李雪:“...谁、谁是鸳鸯!”
程明辉脚下刚想动,被李雪这嗓子吓得定在原地。
黑夜笼罩之下,原本就很破旧的船, 这会儿看起来更是格外凄凉。和楚云西手牵手走了几步, 孟渔阳转头对船下喊:“那个鸳, 你上来你上来,这缺个向导。”
程明辉愣愣地用手指自己。
孟渔阳:“对,就是你, 小鸳鸳,你赶紧上来吧,一直站底下是嫌雨不够大嘛?”
李雪马上反对:“不...”
“船又不是你家的, 不什么不。”孟渔阳绕开李雪,对着程明辉继续招手。
等程明辉上了船,孟渔阳连忙凑过去:“她不是医生。”
程明辉和李雪都是一愣。
“她是警/察,主要工作是监视某些被列上黑名单的人。”孟渔阳挑眉,用余光扫李雪,“我猜你俩最开始能认识,只不过是因为你上了系统黑名单。”
程明辉脸上表情凝固:“什、什么?”
程明辉仿佛受到巨大打击,愣了几秒钟,他僵硬转头看李雪:“你、你不是医生?你之前说的都是骗我的?”
“你还不是烤串店主呢。”李雪冷哼。
程明辉:“我...”
孟渔阳没再理他们。拉着楚云西沿着船仓走了一会儿,孟渔阳脚下顿住:“程明辉,你过来看看,之前你们白天上船的时候...是这样吗?”
程明辉没什么反应。
孟渔阳叹口气:“我说,你先把震惊放一放,等出去咱随便惊成吗?”
程明辉啊一声,回神。他小跑过来,看着满地麻绳摇头:“奇怪,这堆绳子怎么在地上?我记得前几天下船的时候,明明已经收拾好了。”
可能经常泡在水里,绳子看起来十分黑亮滑腻,不过程明辉并不在意。边说他边蹲下,捏着绳子唰唰两下弄好,最后,甚至还挽了个漂亮的扣。摸了把整理好的绳子,程辉把它们放回架子上。放下后,他仿佛犹豫了几秒钟,抬手还想摸绳子。
孟渔阳挑眉看他:“好摸吗?”
程明辉一愣,尴尬地收回手。为了缓解尴尬,他难得主动找了话题:“这船很小,我们现在站在走廊上,你们看见的这个侧边的小门是卫生间,再往前,走出那个大点的门就是船头。大门旁边的楼梯能下到船舱底下,不过我们去检查过,下面什么都没有。”
孟渔阳嗯一声,和楚云西一道朝船头走。
看看他们的背影,又看看身旁麻绳,程明辉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悄悄伸出手。触碰到麻绳的刹那,他脸上浮现出怪异笑容。
船本身就不大,又停靠在岸边,从船头看出去只能看见小片海域,并没有孟渔阳预期中的辽阔感。
乌云挡去月光,白日里蔚蓝的海面如今阴森可怖。又因为雨天的关系,海面波涛汹涌,海浪和雨声交织在一起,一刻不停朝耳朵里钻。
揉揉自己和云西的耳朵,孟渔阳看了两眼,便没了兴致:“这声音也太吵了?云西啊,我们还是回船仓吧?”
楚云西说声好,扭头,目光忽然凛冽起来。
孟渔阳连忙跟着转身。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船舱,孟渔阳眨巴眨巴眼睛,惊讶:“那对别扭鸳鸯呢?”
楚云西皱眉,忍着海浪声听了几秒钟,抬手指个方向。
楚云西指的是卫生间方向。顺着他指尖,孟渔阳发现之前还紧闭着的卫生间门,这会儿敞开了条小缝。
“他们俩在卫生间里?”孟渔阳诧异。
楚云西笃定点头,拉住孟渔阳挪到卫生间门口。接近卫生间后,孟渔阳竖起耳朵,隐约听见了压抑的喘息声。
孟渔阳一愣,扭头看楚云西。见楚云西正打算透过小缝查看里面情形,孟渔阳连忙拉住他。
楚云西疑惑地回头。
孟渔阳:“云西啊,偷看是不是不好啊?毕竟是卫生间,人家又是对小鸳鸯的。”
对于孟渔阳的话,楚云西表示认同。他后退半步,啪一声把门踹开了。
孟渔阳:...我说偷看不好,你就改成光明正大的看了?
不过踹都踹了,事已至此,也没其他办法了,孟渔阳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卫生间里的刺耳尖叫。等了几秒钟,尖叫声没传来不算,喘息声反而更甚。他诧异睁眼,看着面前的景象,孟渔阳下意识喊了声:“我靠。”
狭小的卫生间里,李雪和程明辉两人面对面贴在一起,头发凌乱不堪,嘴里不住发出喘息,身上衣服却都是完好的。
“这?你们这玩什么呢?”孟渔阳小心翼翼朝他们挪过去。
走得更近些,孟渔阳终于看清,并不是他们想要紧紧贴在一起,而是他们身上爬满了细小的麻绳,那些麻绳缠绕扭曲,将他俩紧紧裹在中间。
余光瞟见孟渔阳和楚云西,李雪张嘴呼救,一个救字还没说完,麻绳顺着她张开的嘴角,刷一声滑进口腔。
李雪连忙闭嘴,狠狠咬住那根麻绳,几秒钟后,她偏头呸一声,把断掉的麻绳吐出来。在麻绳动作时,程明辉猛地瞪大眼睛,嘴里支支吾吾仿佛在呐喊,看见她吐掉麻绳,程明辉仿佛松了口气,对着孟渔阳发出呜呜声。
孟渔阳这会儿才明白过来,之前听见的并不是什么运动后的喘息,而是不能张嘴却想发声的挣扎。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两人身上缠绕的麻绳更多了。李雪的大半张脸都被麻绳挡住,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这会儿正对着孟渔阳一个劲儿眨。
孟渔阳连忙碰碰楚云西:“云西,救人。”
楚云西走进卫生间,一手一个把程明辉和李雪拎了出来。拎出来后,楚云西像丢垃圾般把俩人扔到船仓地板上——咚咚两声,听得孟渔阳都跟着疼。
扔完人,楚云西站回孟渔阳身边。
孟渔阳眨巴眨巴眼睛。
“救完了。”楚云西说。
孟渔阳又眨巴眨巴眼睛,转头看地上的两个人。虽然人已经被拉出卫生间,但身上麻绳依旧还在,盯着李雪麻绳外仅剩的那只眼睛,孟渔阳毫不怀疑,如果这会儿李雪能开口,她肯定要骂人。
孟渔阳只能开口:“云西啊,你看他们这情况,可能还是需要再救一救的。”
楚云西垂眸,目光冷冷扫过地上的两个人。看着俩人身上细小滑腻的麻绳,他眼里透出嫌弃:“脏。”
孟渔阳颇为认同:“这么一看,是挺脏的。”
李雪、程明辉:...
“不过再脏还是得救啊。”孟渔阳揉揉鼻子,蹲下去观察麻绳,“你们俩别急,我先研究看看怎么解开。”
楚云西拉起孟渔阳。
孟渔阳:“?”
楚云西没说话,他用雪白的指尖碰上滑腻麻绳,先扯程明辉身上麻绳。在接触到楚云西后,麻绳并没缠上去,反而隐隐有后退趋势。
孟渔阳舔舔嘴角,暗道这年头,连麻绳都懂欺软怕硬。
见楚云西扯开麻绳,程明辉松了口气,李雪目光也缓和下去,只是在楚云西接近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露出审视。
看清李雪眼里的神情,孟渔阳揉揉鼻子:“云西啊,我想了想,要不还是算了吧?真挺脏的。”
楚云西迅速收手。看着指尖层上的灰黑色印记,他微微皱眉,选中了程明辉还算干净的衣角。在程明辉衣服上蹭干净指尖,楚云西蓝色瞳孔里闪过愉悦:“回去?”
李雪一愣,闭着嘴哼哼。
听她哼了好一会儿,孟渔阳缓缓勾起嘴角:“骂够了?”
李雪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瞪他。
孟渔阳蹲在她面前,试探着朝麻绳伸出根手指。确认麻绳不会缠上来后,他缩回手:“我不知道你们出于什么原因,认定云西有问题,又为什么要监控他。是,你们是有你们的考量,有你们的理由,你们出发点也是好的。但我恳请你们,不要再对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也不要试图误导他,跟不要让他误以为我会离开。”
李雪目光微沉。
“我们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并不是他挟持我或者恐吓我,我们就是普通情侣关系,懂了么?”孟渔阳问。
李雪沉默许久。她想点头,碍于满身麻绳,只能勉强动了动眼睛。
孟渔阳站起来拍拍手:“行了,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棍子啊,怎么说都是两条命,不能见死不救啊。”
把缠在两人身上的麻绳挑开,孟渔阳疑惑:“你们俩怎么就被盯上了?”
程明辉耳根红了。
李雪叹口气:“你们朝船头走的时候,这家伙偷偷去摸绳子,被绳子爬了满身。”
提到绳子,李雪明显心有余悸:“这玩意儿跟活的一样,碰上就甩不掉。”
“懂了。他被捆住,你去救他被捆一起。”用棍子戳戳地上软塌塌的麻绳,摸摸下巴,孟渔阳偏头看程明辉,“你为什么要摸麻绳。”
“我、我不知道。”程明辉脸颊开始泛红。
“不知道?”孟渔阳明显不信。
“我真不知道、我就是...”程明辉低头望着麻绳,看着看着,他不由自主蹲下去。手指刚要碰见麻绳,他愣了愣,刷地跳起来:“刚刚也是这样,我、我只是觉得,这绳子很美。”
他说完这话,绳子仿佛有生命般朝程明辉蠕动起来。
程明辉吓得连连后退。
孟渔阳惊讶:“这绳子还挺智能啊?”
麻绳动作顿住,几秒后,它分出几根更细的绳条,朝孟渔阳蠕动。
孟渔阳:“不过再智能也脏。”
麻绳动作再次顿住,伸出的那几根耷拉下来,仿佛夏天烈日下缺水的藤蔓。蔫吧几秒钟,那几根麻绳和大部队聚拢,一起加速朝程明辉爬。
程明辉:“脏脏脏,太脏了,离我远点!”
麻绳再次回复失寂。盯着麻绳看了好一会儿,孟渔阳有了新发现:“云西,你看这东西...好像不是麻的?”
“是头发。”楚云西说。
李雪和程明辉跟着凑过去:“真的,还真是头发。”
孟渔阳啊了一声:“头发?那终于连上了。”
“什么连上了?”李雪脸上妆早就花了。这会儿她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要不是在阴森森的船舱里,倒也颇具喜剧效果。可惜这会儿是在船仓,喜剧没了,只剩恐怖感。
孟渔阳耸肩:“头发的话,就跟npc的故事连上了。”
听了他这话,李雪和程明辉也纷纷记想起来:npc讲的那个关于王和邪恶妻子的故事里,妻子们就是用头发勒死的王。
“你该不会想说,王就是被用这些东西勒死的吧?”李雪踢了踢瘫在地上的麻绳。想起刚刚被麻绳糊脸的情形,她脸色很差:“这王死的挺惨。”
“不管怎么说,这东西都应该有用。”孟渔阳目光在李雪和程明辉间徘徊,最终选定程明辉,“你负责把它们带回去吧,我总觉得,这东西后面用得上。”
“凭什么是我?”程明辉马上反驳。
孟渔阳:“你不想的话,就李雪。”
李雪:...
程明辉看了看孟渔阳,又看一眼楚云西。发现楚云西又扭头回看的趋势,程明辉连忙偏开头。不情不愿踹两脚麻绳,程明辉蹲下去:“我拿吧还是。”
回到住处时,分歧再次发生,听说孟渔阳想让他把麻绳带回房间,程明辉说什么也不同意。
孟渔阳忽闪着黑眼睛看楚云西:“云西?”
“脏。”楚云西说。
孟渔阳为难舔着嘴角。
楚云西:“如果你想,也可以。”
孟渔阳下意识弯起眼睛。又盯着程明辉手里的麻绳看了几眼,他咂舌:“算了,确实太脏,我也不愿意把它拿回住处。”
绳子瘫得更死了。
“那也不能放我那。”程明辉毫不退让。
孟渔阳目光瞟向李雪。
“更不能放她那!”程明辉反应更加强烈。
孟渔阳想了想,给出答案:“干脆这样。你俩搬去一起,这个麻绳呢,就单独锁在空出来的房子里?”
看李雪要反驳,孟渔阳继续劝:“何况这绳子怎么看都盯上了小程,你俩搬去一起还能有个照应,否则的话...”
他啧啧两声,做了个伸舌头抹脖子的动作:“否则的话,明天一早,咱要是发现小程一命呜呼,你这位仁心医者,心里想必也过意不去?”他特意在医者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李雪皱眉,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没再说什么。
绳子的暂存点定了下来,但送绳子过去的时候,程明辉再次提出质疑:“你们,能不能跟我一起过去啊?”
程明辉选的住所,是挂着绿色灯笼那间。走到院落外,孟渔阳透过篱笆墙,看见了满园绿色。等进到院子里,孟渔阳忍不住感慨:“难怪挂着绿灯笼,你这绿化可够好的。”
程明辉一心捏紧麻绳,对这话没给出任何反应。
倒是楚云西,看着院子里郁郁葱葱的藤蔓,他忽然顿住。
孟渔阳敏锐察觉到楚云西的动作:“怎么了,云西?”
“那里。”楚云西指向某个地方。
顺着他指的方向,孟渔阳看见个小圆球。翠绿的小球隐在巨大叶子之下,如果不是楚云西指出来,孟渔阳还真没自信能够察觉。
孟渔阳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惊讶:“冬瓜?”
程明辉的院子里,种了满满一院子冬瓜。
“不要吃冬瓜。”李雪突然开口,“我的线索是不要吃冬瓜。”
孟渔阳:“还以为是吃饭时要避开冬瓜,现在看来,这线索的意思是不要吃院子里的冬瓜。”
看了看还不如拳头大的小球,孟渔阳舔舔嘴角:“这个大小,都还没长成呢,估计也没人想吃吧?”
放好绳子众人再次返回院子,孟渔阳又看了看那颗翠绿的小冬瓜,看着看着,孟渔阳微微皱眉,喊了声云西:“这冬瓜?”
楚云西点头:“大了。”
“什么大了?”李雪不明所以。
“那颗冬瓜,长大了一圈。”孟渔阳目光紧紧盯住冬瓜。刚刚还半藏在叶子底下的冬瓜,这会儿已经大半探出叶子。放麻绳,锁门窗,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这棵冬瓜的长势未免太快了。
“你刚住进来的时候,藤上结冬瓜了吗?”孟渔阳问程明辉。
程明辉摇头:“我住进来的时候,连瓜藤都没长出来。”
“所以就这么几天,不但长藤开花,而且连冬瓜都结这么大了?”李雪诧异地盯着瓜藤,“就算我没种过冬瓜,但按道理想,这东西也不应该长这么快吧?”
孟渔阳:“副本里,哪那么多理。”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再次返回程明辉的院子。看见满园冬瓜藤,周胜首先表示惊讶:“这怎么结了这么多冬瓜?”
孟渔阳看着比昨晚大了两倍不止的那颗冬瓜,撇撇嘴:“还是先看麻绳吧。”
打开房间门,麻绳依旧乖乖盘在床上,几个人围着麻绳转上几圈,没发现麻绳有任何异常,反而发现麻绳底下的床有点不对劲。
“这个尺寸,怎么不一样了?”程明辉迟疑地拉开床单,发现床单之下是张竹子编成的床。
又是一张竹床,孟渔阳算了算,进入副本到现在,已经有五张床变成了竹床:“按这个趋势,明天就该轮到周哥的床了。”
然而又过了一天,周胜的床依然还是木板床。
“这怎么回事啊?怎么没变?”潘泉看着床嘟囔,“该不会周胜你有什么问题吧?”
周胜猛地瞪圆眼睛:“我看你才有问题。”
“停、停。”孟渔阳对着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朝窗外看。
窗外,有个高耸建筑,那是npc曾经进入过的神庙——这几天他们也去庙里搜寻过,除了一尊长相奇异的神像外,神庙里就只有间卧室。
“那个卧室里也有床。”周胜说,“当时我看了,是张木头床。”
“张床会变成竹子床?”潘泉拍拍肚子,“那咱们去看看?”
孟渔阳摇头:“不是那里,我让你们看的是另外那边。”
神庙相反方向,是栋不起眼的建筑,跟剩下所有建筑一样,它房子门口也挂了灯笼——黑色的灯笼。
最初,npc让大家分房子的时候,一共有6间房子。因为楚云西和孟渔阳住了一间,所以剩下了一栋空的,而空着的那栋挂的是黑灯笼。
大家来到空置的房子,发现床的确已经变成了竹床。
“今天已经是周四了,再找不到纳加,眼看着星期八就要到了。”潘泉满脸愁容。
孟渔阳:“反正都周四了,先等到周六看情况吧。周六,在缅甸属相里是龙。”
周五一早,周胜的床也变成了竹床。
中午时分,所有人再次聚集在广场。确认人都到齐,李雪叹口气:“我房间里连着两天出现老鼠,不知道算不上新线索?你们呢,有新发现吗?”
没人吭声。
李雪把目光投向孟渔阳和楚云西,期盼他们能说出点特别的。
“冬瓜长得更大了。”孟渔阳说。
李雪面露期待。
孟渔阳:“大到能吃了。”
李雪:...
孟渔阳正色道:“除了冬瓜,我和云西确实还发现了些其他的。”
所有人都看向他。
孟渔阳:“不过,这件事还要请周哥帮个忙。”
被点到名,周胜面露困惑。
“我和云西今天检查了几张竹床,发现床板下面刻着线条。”孟渔阳说,“看那些线条走向,应该能拼接在一起,所以,只能请周哥把床板拆下来了。”
“搬出来放一起不就行了?要不拿手机拍照片也行啊,还用得着拆床板?”潘泉不解。
孟渔阳没说话,只是带着大家走进最近一间房子。看着床板下方横七竖八钉着的装饰条,潘泉乖乖闭上了嘴。
周胜二话不说,当场就把第一张床板拆了。
孟渔阳认真观察那张床板。
那些条纹看起来不甚清晰,应该是已经刻上去许久,甚至有些地方都已经模糊,不过即使如此,大致还是能看出来,这张床板上刻着几个圆形,大大小小的圆,被细线连在一起,除了圆形外,细线上还花了几个手掌。
“这是什么啊?”李雪也跟着盯床板,“圆形和手,这是什么意思?”
孟渔阳没说话。等周胜把其他床板拆好,孟渔阳按照变化顺序,将床板依次排开。
自己的、李雪的、潘泉的、程明辉的、空置房间里的、最后是周胜的。拼好后,孟渔阳看了看,摇摇头,又把床板分成两排。
这回线条接口顺滑起来,大家纷纷发出感叹:“这?”“这好像是副画啊?”“难不成是个祭祀场景?”
孟渔阳盯着画,揉了揉鼻子。
画面最中间有个长方形物体,上面平躺着具尸体——说是尸体,因为那东西拥有人的四肢,却没有头。
尸体周围,或坐或站了七个人,通过她们一水儿的长发,孟渔阳认出来,这七个都是女性。
“王和他的七个妻子。”孟渔阳说。
楚云西指着其中一位女性怀里的东西:“头。”
孟渔阳点头:“我家云西就是厉害,一眼就看见了重点。”
“这也有头。”李雪指着另一处。
孟渔阳:“你头盲?”
李雪:...
画上七位女性,其中两位坐在地上。剩下的五位中,有三个怀里抱了圆形物体,剩下两位弯腰,好像在捡东西。
指着楚云西看的那个女性,孟渔阳笃定道:“这个人,她抱着的是人头,而且作出抛的姿势,至于其他人...”
又看了看另外两位手里的圆形,孟渔阳摸摸下巴,把目光落在第一张床板上:“另外两位抱的,应该是冬瓜。”
看着相差不大的三个圆,李雪不解。
“这里和这里,这两个点,是瓜蒂。”孟渔阳指着其中两个圆,又指着第一张床板上的圆形,“要是我没猜错,这些冬瓜就是从这些瓜藤上摘下来的。”
“至于那些手掌样的东西,应该是冬瓜叶子,毕竟书上关于冬瓜叶子的描述,就是形状类手掌。”孟渔阳说。
“那他们摘冬瓜是要干什么?”顺着画面上女性的动作,李雪看向躺在中间的尸体,愣住。尸体肚子上画了条缝隙,缝隙里能看出几个半圆形。
“她们该不会,正在给尸体塞冬瓜吧?”李雪问。
“会。”孟渔阳一锤定音。
看大家用震惊的目光望向自己,孟渔阳解释道:“缅甸人下葬时,会在死者腹部塞入冬瓜,因为据说冬瓜有吸附尸味的作用。”
解释完,孟渔阳再次看向画面:“王、七位妻子,掉落的头颅都反映在画上了,这跟npc的描述吻合。而我们下一步要找的纳加,该不会就是画上王的身体吧?”
他话音刚落,原本还晴朗的天空突然黑起来,没一会儿,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李雪嘟囔,“天都阴了。”
楚云西脱掉外套,撑在孟渔阳头顶。不知道楚云西西装什么材质,撑起来后效果堪比雨伞,躲在西装下,孟渔阳抬头看看天空:“不是阴天,是黑天了。”
天空中,有个雾蒙蒙的圆斑时隐时现,而圆斑出现的位置,并不是之前太阳的位置,反而更加偏东。那个圆斑以极快速度移动,没一会儿就越过众人头顶,朝着西面落下。
仅仅几分钟时间里,雨停风住,乌云散去,而东方再次出现个更明亮的圆斑。
“现在,已经是周六了。”孟渔阳说。
“这?这么会这样?”潘泉小声低估。
孟渔阳:“副本里,一切皆有可能。”
雨停后,楚云西收起衣服,甩了甩发梢,随着他的动作,亮晶晶的水珠飞溅。
孟渔阳揉揉他头发:“先忍忍,等会出去了我帮你好好洗。”
日升日落,便是一天。如今月亮落下,太阳升起,便意味着进入了周六,而周六,是属龙的。
太阳升起后,海面逐渐有了变化。遥望着悄无声息翻滚的波浪,孟渔阳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看见天空中黑影的时候更加猛烈。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潘泉尖叫。周胜黝黑的脸上也露出震惊。程明辉没说话,但瞪圆的眼睛已经能够展现出其心理活动。
只有李雪还算镇定:“那是...龙?”
“纳加。”孟渔阳说,“纳加出现了,我在想,我们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了?”
听见这话,所有人都露出兴奋神色,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绿色传送口出现。
孟渔阳摸摸鼻子:“我就随口一说。”
巨大的长条形黑影在空中盘旋许久,随着它的动作,海面上掀起更大波浪,眼看着海水一点点侵蚀沙滩,孟渔阳意识到不好:“走,快去高地!”
大家也跟着反应过来:“不好,要淹了,村子要被淹了。”
村子里唯一能称上高的地方,只有神庙。六个人快速跑进神庙,又一口气爬到最顶端。听着海浪冲击楼壁的声音,潘泉一阵阵后怕:“再晚一点,我们就得被卷海里去。”
孟渔阳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儿,他对楚云西招手:“云西,你看看那条龙旁边,有个什么?”
龙翻滚着身体,在云里时隐时现。楚云西凝神看了一会儿,迟疑地说:“鸟?”
“龙身边有只鸟?”孟渔阳一愣,“什么样的鸟?”
楚云西比划了几下:“很漂亮的鸟,金色的羽毛,但上半身是人的样子。”
孟渔阳想了想:“金翅鸟。”
说完,他回头看向神庙中央。
神庙中央耸立着巨大神像,他们这会儿已经爬到顶端,刚好可以看清神像正脸——硕大的长圆形的脸,两只浑圆的眼睛,还有一张嘟起的嘴。
盯着这张嘴看了一会儿,孟渔阳挑眉:“原来不是嘟嘟嘴,这是张带尖的鸟喙。”
“这座雕像,是金翅鸟的雕像。”孟渔阳笃定道。
金翅鸟又叫迦楼罗、大鹏鸟,是古代神话中的佛教护法。据说金翅鸟人面鸟嘴,腰部以上为人身。而缅甸属相里,周日的秒翅鸟,也指只迦楼罗。
“所以现在的情况,通俗点说,是龙和大鹏鸟在打架。”孟渔阳说。
其他人错愕:“什、什么?”
孟渔阳:“这副本到底怎么回事啊,npc任务描述不明,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纳加,却不给下一个任务?”
没人接话。
“这副本到底行不行,做不好就别做嘛,真想找个地方投诉。”孟渔阳叹口气,靠在楚云西身上,“云西啊,你说是我们进的副本都奇奇怪怪,还是所有副本都这样?”
副本一的森林还算正常;副本二求救信里是少见的双副本;副本三更过分,连npc都是篡位上岗的;副本四吧,本以为双副本已经见识过,不算什么,可谁知道自己身份居然是bug?
至于这第五个副本,做了一个任务后,所有人都呈放养姿态,现在好不容易等到纳加出现,npc却已经消失好几天了?
听完他的吐槽,其他四个人把头摇成拨浪鼓。
“你们的不这样?”孟渔阳试探着问。
“不,一点也不。”李雪笃定,“我们的副本都很正常,只要按照npc要求做完任务,就能离开。”
只不过,每次做任务的时候,或多或少都要死人罢了,李雪看看楚云西。在秘密记录中,楚云西之前的副本也很正常,这么想着,她再次把目光落在孟渔阳身上。
“你看我干什么?”孟渔阳眨巴眨巴眼睛,“怎么?打算把监视对象从云西变成我了?”
李雪没说话。
“我可能只是倒霉了一点?所以总是能遇到奇奇怪怪的副本?”孟渔阳摸摸下巴,再次观察海面情形。在他们对话的时间里,海面上的打斗越发激烈,火球和水柱自天边滚落,映得大片海面忽明忽暗。
“这情形,真是让人有种神仙打架的错觉啊。”孟渔阳感慨。
“是啊,凤凰虽然看不清,但这阵仗就够大了。”周胜跟着感慨。
孟渔阳点头。
“可不就是神仙打架?”李雪也跟着感叹,“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见龙和凤凰打架?”
孟渔阳:“大鹏鸟,不是凤凰。”
李雪:“...我发现了,你就是针对我。”
孟渔阳:“才发现?你这洞察力真让人感动。”
李雪:“为什么?”
孟渔阳:“就凭我的人,你偏要监视?”
李雪:...
虽然神仙打架看起来很震撼,但好在它们只是在海面pk。躲在神庙里看了十几分钟后,孟渔阳渐渐失去兴趣。他打个哈欠,发现楚云西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盯着楚云西侧脸看了一会儿,孟渔阳小声嘟囔:“好可爱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又可爱的人?”
李雪:...你说的,真的是哪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么?
又过了十几分钟,打架看起来快接近尾声,龙的水柱不猛烈了,金翅鸟的火球也小的可怜。
孟渔阳:“这是两败俱伤?”
楚云西睁眼看了看,点头。
打架势头有所收敛后,澎湃的海水开始褪去。孟渔阳回过头,发现之前淹在水下的神像下半身有些异常。他走过去,伸手摸摸神像表面,灰白的粉末随着他动作簌簌落下。
孟渔阳一愣,抬手用力拍两下。
这回不只是粉末,神像上掉下来大片大片墙灰般的东西。墙灰里还夹杂着小段小段硬杆,孟渔阳捡起来看看,喊声云西。
楚云西迅速走过去。
“云西啊,你看这是什么?”孟渔阳举起几段小硬杆,那东西是略带透明的中空小棍,上面还粘了点丝状物体。
楚云西:“鸟毛。”
“能确定?”孟渔阳问。
楚云西点头。
“果然是鸟毛?”孟渔阳又看了几眼那东西,再次拍了拍神像。其他外壳也跟着掉落下来,逐渐露出里面的内容。
摸着神像中间布满鳞片的躯干,孟渔阳有个猜测:“这个金翅大鹏鸟神像里面,藏着只龙的雕像。”
孟渔阳对着愣住的其他人招手:“来来来,别愣着了,大家一起给神像扒层皮。”
随着外壳被彻底剥离,神像里藏着的东西显露出来,鹿角、蛇头、兔眼、鹰爪、扭头还有三叉鱼的尾巴——一尊栩栩如生的神龙雕像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金翅鸟肚子里藏着只龙?”潘泉惊叹。
孟渔阳看着逐渐褪去的海水,陷入沉思。这个副本里,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点没能抓住。从第一天进入副本开始,孟渔阳一点点在回忆里搜索。
最开始走在路上,自己曾见过天上黑影,而那条黑,影拥有三叉形的尾巴。当天晚上,楚云西也曾看过可疑黑影,只是因为李雪前来监视,那个黑影迅速消失。
已知当天是周六,照此推断,而那道三叉形尾巴的黑影,很可能就是缅甸人口中的纳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