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就去想皇后。
那皇后本来也是比安嫔好不了多少的, 但谁能想程钰竟是忽然间站出来了呢？谁能想程钰竟是忽然间站出来要为皇后粉身碎骨了呢？
因此她一点犹豫都没有：“曦儿人小，看事儿也看不大清，但是曦儿依旧认为眼下最大的变数在于三皇子！”
程铮：“……”
好眼光，果然足够犀利。
于是程铮也假笑不出来了。尤其是程曦话语中直白的点出了程钰的不可控性更使得他的心中有一种不由自主涌上来的讥讽感：所谓的不可控重点在于一个‘控’, 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子竟是别人指尖的棋子吗？
但为了不让面上的笑容变得不伦不类以至于让程曦看出什么来，程铮就直接板起了一张脸，可声音里的那种梦讥嘲却是再怎么也掩盖不住的：“便是这样又如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瞧着老三别过火烧死自己再带累我们便是, 旁的……我便是想要操心也操心不上！”
程曦也很能明白此时程铮话语里的复杂情绪：“爹爹何须这般枉自菲薄？毕竟……这事儿的责任并不在您身上，因此便是闹出了什么, 也与您无由。只眼下这局面无论怎么说都是一片混乱——曦儿并非觉得混乱不好, 只却觉得这乱不能继续乱下去了。”
程铮听这话，就探过身子，只安抚的摸了摸程曦的头, 又偏偏脑袋，便就看向徐浩和许家兄弟。
那三位却是坐在程铮程曦下方的, 此时他们何止是坐在下方, 竟是连脑袋都低得不能再低了，直到程铮的视线如同探照灯一样的照在他们身上了, 他们这才佯作无知的抬起头, 只和程铮程曦一道分析眼下的局面。
……只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分析的？
因为无论是程铮程曦还是三位老大人都坚定一种想法，那就是先看看程钰会怎么做！
眼下皇帝明显是不打算让程铮好过了, 可悲的是程铮还没有能够即时就对上皇帝的力量, 因此最好的方式, 无过于和两个弟弟联手。
这样虽是委屈，但也委屈是得很有必要：现下里朝中只有他们三个成年的皇子，因此泰半的目光也聚集在他们身上，皇帝若是只处理他们其中一个那还说得过去，但若是直接将他们三兄弟一个不落的一锅端了……那总得有个能让天下信服的理由吧？
程铮赌皇帝眼下还找不到这样的理由来，毕竟能找到这样的理由皇帝还需要费事的将他们个个击破吗？
不会。
也正是这份没有和不会使得程铮看到了一点子希望。
只这份希望说来也真真是可笑——他们兄弟三人自打生下来就没有和睦的时候，却不想有朝一日联手抗敌……竟是为了联手对付自己的亲爹？
世事当真不可捉摸，而将人逼到如斯地步的皇帝也当真不可捉摸。
只眼下且顾不上这些感慨，毕竟需要人操心的事儿还多着呢——
首先也是最紧要的问题就是既然要联手，那想必就得有个联手的方向吧？且过程中如何进，如何退？成功了如何分脏，失败了又如何保全自身？
件件都是问题。
因此思前想后之下，程铮最终决定了在程钰的主打之下由他和程镮在全然不同的事情上帮程钰敲边鼓的方式。
这样的似合似离操作起来自然要比单纯的联合麻烦许多，但在程铮看在麻烦也有麻烦的必要：若他们当真‘齐心协力’了，那么不说他们会不会在一致对外之前就先来一场内讧，只说皇帝也不会干看着自己的三个成年儿子站在一处对付自己啊？
可方向有了，但怎么做却又叫人犯了难——
这并非是程铮落自家的士气，而是就三位皇子的过往看来，除了都是皇帝的种之外，他们着实是没有什么共通之处了。
好在这一点共通也尽够了：
程铮的妈虽然死的早，但眼下皇帝正竭力将程铮和后宫里的安嫔扯上一两分联系；程環的妈向来是个透明一般的隐形人，因此他自己就勾搭上了皇宫里分头正健的贤淑宁三妃；而程钰……程钰和他的亲妈目前正是后宫中最大的话题呢！
所以还有什么边鼓能够比名为‘皇后、妃子和皇子’的边鼓更加的振聋发聩呢？
如此不愁皇帝不会在这三个不同的儿子身上感到同一种压力，也不愁皇帝不会在这一式三份的压力下低头。
——程铮在算计自家老爹的方面，也算得上是绞尽脑汁了。
……
…………
听得这样的打算，程曦便就不说话了。
在她看来，程铮的想法虽然听着没有错，只实际操作起来却到底有些困难：“爹爹……不是曦儿打击您，只是这事儿您想的再好，三皇子那里——？”
她担心的很有道理，毕竟程铮和程钰之间向来只有互相捅刀子的份儿，这遽然间要联合？还不知会如何呢！
不想程铮对这事儿却是极有信心：“若说那程環如何如何孤还有些不敢保证，但若说是程钰，那却是不用担心的。”
说着就扬眉自得一笑，也不待程曦好奇，便就将归来路上程钰拉拢自己的事儿说了。
顿时听得众人嘴角一抽，脸上不由自主的显出几分震惊到极致之后的麻木来：
好吧，今日便是出现了太阳西升东落的千古奇观大家也不会惊讶了，程钰都来拉拢程铮了——
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只震惊之后，众人对这联合的事儿却依旧不怎么看好。
无他，着实是……着实是观看程铮这里，满脑子都是如何算计程钰呢，那程钰来找程铮难道就没有旁的想法吗？
虽说程铮和程钰还有程環之间向来都是互坑互害的，但现在情况不同了：现在程铮和程钰之间隐约算得上半个队友了，这队友不想着如何御敌却先计算着同同队人的刀子？
那合作还能进行吗——？
……
只这世间的事儿又岂有十全十美的？因此不过在脑子中转了转这个念头之后，徐浩和许家兄弟这样老成的人也只能按捺下心中隐约的焦灼，只想着先不忙动手而是瞧瞧程钰如何行事，若是针对皇帝，那他们少不得帮一把。可若是针对程铮？他们也自然不会客气！
可他们倒是处理这样的事儿纯熟了，但程曦却不是啊！
相较于诸位老大人已是历经风霜胸中自有一番丘壑的沉稳，程曦到底是要稚嫩些，她本就拥有一颗现代社会养出来的小市民之心，后来虽经历了宫廷的洗礼，但被程铮细心的呵护着也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挫折，因此面对困难，免不得伸出几分后世人穿越之后的优越感，便是知道程钰有反水的可能，却也有些偏激倨傲的想着如何掐灭了对方的心思使之自始至终的顺着自己给出的道路走——
就道：“爹爹这话虽也算是应下了，但到底有些似是而非，难保三皇子不会因为担忧爹爹袖手旁观而不肯尽力，不若我们再表示一下？”
且在表示的时候威逼利诱一番才是正理呢！
就说得程铮一默。
他也是个皇子，因此从某方面来说说也是明白程钰的心的，且因为程钰打小就是捧大的，在皇后一事前更是没受过丝毫的委屈，因此若是逼迫太过，却是过犹不及了！
只到底不好就这样驳斥了程曦的意思，只含糊道：“他乐意也好不乐意也好，总归只有孤这一个选择，难道他还想和程環联手不成？”
程曦便就睨他一眼：“爹爹这就是糊涂了，眼下不但三皇子要求着我们，我们也要求着三皇子呢！因此双方间可不得和缓一些，让他只看着这和缓的面上，也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别找错了人。”
程铮就是一笑，只笑容到底有些敷衍。
程曦自然看出了程铮的不以为然，她也不叹息，而是曼声道：“‘煮豆燃豆萁，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话儿，很耳熟啊。
魏晋时期的天才少年在被异母兄长残害的时候不就用这豆和萁来隐喻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告诉兄长不要手足相残吗？
所以，程曦这是想用这首诗来暗示程钰和程铮是异母兄弟不要相互开干？
不是不可以，只——
程铮只皱了眉：“这诗到底是曹丕残害弟弟的产物，”他就不满道：“孤可有残害了那程钰？”
程曦：“……”
不，重点不是这个啊！孩子你能不能不要跑偏？！
可惜程铮的思路还真没跑偏：此时他和程钰争什么？没的白费了气力！
就只道：“你且不必说这些东西了，须知这些有寓意的东西，若是用错了还不如不用呢。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是早已是他知我知的事儿，又何必在多此一举？”
登时堵得程曦是无话可说。
倒是徐浩听了程铮这话不由挑眉，眼珠转了一转之后终究忍不住道：“‘种瓜南山下，瓜熟子粒粒。一摘为瓜好，二摘为瓜稀。三摘犹可为，四摘抱蔓归。’……这句如何？”
这句——
登时念得几位读书人是转眼间就面色大变：“这句——”
程曦左右看看，越看他们凝重的面色越觉得这话儿颇有些耳熟，但却到底想不起来。
因此只好拉拉程铮的衣袖：“爹爹，这诗句是？”
程铮被程曦这样一拉，方才有些回神，却还到底有些木愣愣的，便就木然道：“这诗，却是唐代章怀太子李贤的诗句，世人唤作《黄台瓜辞》的，它说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