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然不会相信你们比大理寺卿更‘忠君爱国’, ”程铮就用一种万分笃定的声音回答道：“但若是皇帝有了污名儿，你们定会比那大理寺卿更着急上火一些……毕竟这世上有改弦易张的大臣，但还真没有改弦易张的皇室呢！……想来你们也应当明白这样浅显的道理”
庄简亲王：“……”
就在他因为程铮这份毫无掩盖的直白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却是陡然间又听到程铮用一种越发轻微却是更加笃定的声音道：“毕竟再是什么, 都比不过自己还能享受的‘实际’。”
庄简亲王：“……”
他想这个问题已是不必再讨论下去了，毕竟有的事情还是看破不说破的好。
可为什么程铮至始至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就笑道：“罢罢罢，老朽说不过殿下，只是老朽这里依旧有一个问题还想要问上一问, 那就是无论老朽到底是因何而为之，但到底也是‘为之’了, 但——殿下又是因何而敢于这般信任老朽的？”
这下程铮就睨了他一眼, 竟是直白到连白眼都懒得翻一翻了：“老亲王若是真的不想说无谓的话儿，就别用这些连无谓都轮不上的话题来转移了，孤就算再傻, 也是不信老亲王您有心力陪着皇帝继续这样玩下去的！不然别说那九泉之下的□□，只怕您闭眼之前也放不下您一家的老小呢！”
庄简亲王：“……”
这种想转头却被迫转了一周回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笑得越发的尴尬了：“罢罢罢, 果真是说不过的！那么……不知对殿下而言, 这些事儿既然都能看得如此通透说得如此无畏了，那殿下究竟还有何‘有谓’？”
“邱尚书必须要死？”程铮也不矫情, 只在庄简亲王诧异的眼神里就蓦然的‘有谓’道：“他不死不行吗？”
“不是不行。”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庄简亲王也迅速的跟上程铮的思路了, 只这份跟随却是叫他有些叹息：“只是殿下可有想过他不死的结果吗？这心善虽好，但也别将自己搭进去了！”
就说得程铮也顿了一顿。
他不是心善, 他也并非想要跟着邱尚书一道搭进去——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毕竟他和邱尚书之间可是有协议的！这所谓协议协议, 那便是联着两头不然落跑的！因此邱尚书若真被……他又能跑得了？
……
…………
不过罢, 程铮其实也并非真正的想跑，毕竟就他和皇帝之间的事儿看来……也不差邱尚书这么一件了，不然他便是自己没有脱身的办法还不能找庄简亲王，找程曦？
不过是不怎么想这么做而已。
而更重要的是，程铮依旧不曾后悔自己曾经冒险去找邱尚书的真正原因在于他知道自己拥有的太少想要的太多。所以这有的东西，若是不赌上一赌……又如何有能得到的可能？
邱尚书已经是自己的‘人’了 ，与其断了这臂膀，不如赌上一把！
也因此，在这份思索和比较之后，叫他越发在意的不是邱尚书的事儿会如何如何的将他连累进去，而是他如何用邱尚书的事儿来着实事例告诉所有人——
他和皇帝不一样。
他不会过河拆桥也不会因过不了河而拆桥，愿意跟在他身后的人，他一定会想尽办法保下！
……虽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目的不纯。
但这是他给出的承诺，也是他给人看到的‘底线’，更是他在和皇帝程钰等人相比之时最大的优势！
他相信，不是每个人都一定和拿着自己和一家老小的命去豪赌的，毕竟眼下连邱尚书都退缩了不是吗？
……
而庄简亲王许是看出了程铮神色中那仿若不甘一般的不愿放弃，也就在这时候恰到好处的开口了：“其实这事儿也并不难办，只要殿下您能稍稍放下您的善心——”
程铮：“！！！”
庄简亲王这是要他‘断决’了？！
就越发的叫庄简亲王看到了他的为难。
但即使如此，庄简亲王的态度依旧是不变的坚决：“殿下可知道什么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说到这里，他再看向程铮的眼神已经带着些怜悯了：“又或者殿下对小节的理解……”
太过于肤浅了？
程铮：“……”
他没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选择……是否通向的是成功。
尤其是当天平的这头是自己无比渴望的、也决不允许失败的、‘成功’的时候！
庄简亲王或许是看出了程铮的挣扎，又或许没有。
但无论是有还是没有，他对此都报以一声叹息：“殿下是真的在犹豫？只殿下您又想过没有，您之所以还能这样犹豫……”
程铮：“！！！”
好吧，他又‘迫不得已’的明白了。
他之所以还能这样犹豫，是因为他命好，是因为接手这事儿的人是庄简亲王！是因为无论他最后会犹豫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但至少庄简亲王在眼下都给了他‘犹豫’的机会！
只是……
只是这命好当真是因为他‘命好’？
也不一定吧？
毕竟庄简亲王也不是一个慈善人，他之所以会给程铮这么一个犹豫的‘机会’，也不过是因为此举不过是他在追求道路上的一次顺带而已……可如果程铮因当真要为了这一次的顺带就要毁掉庄简亲王的整个追求……
那庄简亲王应该会拉着他同归于尽吧。
……
也所以，庄简亲王虽看似给出了一个选择的机会，但其实真正需要程铮做出的选择却并非是程铮以为的那个‘选择’——
他需要选择的不是程铮是否还能保留人性，而是最后能否做出导向于成功的决断！
程铮：“……”
他真正的明白了，但也因为这份明白而感觉到了不明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就真的能说明不拘小节者能成大事？人性和成功果真是天平上对立的两面？
庄简亲王就没有想过透过其中一个握住另一个？！
程铮不知道。
不知道庄简亲王的看法，也不知道真正能导向成功的，到底是什么。
但即便是不明白，他也不会叫庄简亲王轻易的说服——
因为他选择的从来不是人性或着成功，他从来都没有将这两者对立过，与之相反的是，他创意性的将成功绑在了人性的身上！
这无疑是一次创举，也无疑是一次豪赌，所以即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程铮也不愿叫庄简亲王轻易的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什么。
……更别是提为什么了。
所以他没有说话。
所以，即使面对在庄简亲王目光的注视下，他一直一直没有说话。
但就算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庄简亲王目光中期待也一直没有熄灭——
因为就庄简亲王看来，程铮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往往也就意味着迟疑。
而会迟疑……其实也就意味着程铮……并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正义’？
只是，这份‘不正义’，庄简亲王可以挑起来，却绝对不可以戳破。
不过庄简亲王知道，现在不是继续逼迫程铮的时候了，有的时候、有的事情，你得缓上一缓，它才肯安然的踏上正确的道路。
便如同程铮的良心，它此时需要的就是缓慢的湮灭：毕竟庄简亲王自己也不想面对它‘临死前’最后的挣扎不是？
所以庄简亲王很是安然。
还是一种笃定的、大权在握的安然。
……
…………
只可惜，而庄简亲王此时欠缺的——大约也就是安然了。
因为就在他因为安然而沉默的时候，他同样能感觉到那沉默在无声的蔓延。
这种蔓延是无声又无形的，但却也让人从中感觉到了一种霸道又不可抗拒的压力。
即使身为这阵沉默的发起人，庄简亲王爷也感觉到了这样冲突的矛盾，并且也因为这种矛盾，他甚至于都克制不住的开始感觉到了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不——
其实这恍惚并非来自于于今夕何夕，而是来自于他最害怕的、不知自己的追求是否正确的恍惚。
但不等他顶着这种压力和恍惚再一次的坚定自己的意志，他便听到对面的程铮在遽然间开口了。
不得不说，程铮的声音很轻微。
但也不得不说，那就是程铮的声音便是再轻微，也叫庄简亲王从中听出了一种融通轰然巨雷般的铿锵：“邱尚书和孤有协议。”
庄简亲王：“……”
有的时候，即使有所谓的心理准备，也没有办法完美的抗住预料之中的打击。
便如同眼下，庄简亲王即使早就隐隐约约的猜测到了这一点，但也依旧难以克制的陷入了懵愣——
程铮在坚持？
程铮为什么会坚持？
程铮知不知道他的坚持会带来什么？
而就在庄简亲王这难得的懵愣中，程铮却是轻轻巧巧的笑了一声：“所谓协议，就是说不但孤手里有他的把柄，他手里也有孤的把柄。”
庄简亲王：“……”
他觉得自己果断的不能再愣了——有这时间还是尽赶着教会程铮如何才能不犯傻吧！
就安慰道：“这点殿下不必担心，老朽既然敢将这事儿拿到殿下的面前来，那就是有一定把握的——”
“却不止邱尚书。”程铮却是一点感动也没有的就打断他：“孤记得当时他身边还有一个长随和是个轿夫……老亲王也有把握吗？”
庄简亲王：“？？！！”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不不不，别急别急。
皇帝怎么说也算是将这事儿交到他手中了，只要拿下了邱尚书，想来多一两个下人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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